唜玄也一直看着夜曦那边的情况，闻言点头：“是不能出声。”

他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事实上，姜敏几人确实恪守职责死死守着多媒体室的，但她们去得过早，等了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觉得已经可以了。为了赶上夜曦的表演，她们提前几分钟检查音响，完事就出来了，此刻还奔跑在路上，完全不知道夜曦那发生了啥。

可就在她们离开以后，多媒体室里，庄怡大步走向操作台，移动着鼠标在屏幕上点了〔断开连接〕这个选择。

成功断开了夜曦的话筒跟网络的连接后，她拍拍手掌，趁着管理员上厕所还没回来，撤出界面走出去，一点也没在意头顶上的监控。

她的能力允许她这么明目张胆。

“说了让你出丑，怎么会不作数呢。”她越想越开心，欢快地跑向了操场。

而操场上，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夜曦的话筒出不了声，迟迟没有开嗓，独声早已错过去了，前奏已经开始。

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合唱团的安排，因此并不知道还有那段短暂的独声，所以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看夜曦一直在调整话筒，开关开了关，关了开，就是出不了声。

合唱团的女生早在夜曦错过独声的时候就发现夜曦的话筒不对劲，此刻也只能干着急。

只有施婷一个人，不急不慌，不动声色地走近面前的话筒，意图独占这一个，然后成为领唱，成为这次表演里最耀眼的那个。

她要让斐妮知道，夜曦不过就是想要表现而已，没多大本事。

她要让杰翎看见，夜曦就是在哗众取宠。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夜曦不配待在高等部。

跟夜娅还在一个班的时候，她就听夜娅说，夜曦是一个心机极重的女生，喜欢不动声色地抢走别人的东西。

慢慢地，她发现果真如此。

斐妮的喜爱转给了夜曦，杰翎也成天关注夜曦。

施婷越是重视的人和物，夜曦就越是慢慢地一点点夺走。她讨厌夜曦，非常非常讨厌。

而好在她早有准备，从夜曦重回学院以后，她就一直在想着怎么整垮夜曦，今天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

距离第一句歌词大约还有十几秒的时候，施婷等着看夜曦错过第一句第二句歌词，自己就直接接上第三句第四句，好让夜曦这个领唱，彻底成为没用的摆设，傻站在旁边下不了台。

然而，夜曦并没有在原地坐以待毙。

她取下面前的话筒拿在手里，忽而看向了施婷这边。在施婷铜铃大的瞪视之中大步走过来，把自己手里的跟她面前的调换位置。

刚好，第一句歌词时间到了。

夜曦已经把完好的那个话筒凑近嘴边，眼睛还是盯着施婷，嘴角微扬，但眼神是冷的。

她的表情不知道是冷笑，还是笑不达眼，单纯冰冷地注视施婷。

“九月的金色映着笑脸……”

夜曦的音色不是软甜的，不是极具个性的烟嗓，她唱起歌来音色多变，但不刻意转变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就是轻灵的，总让人有种耳朵被洗的错觉，像是第一次听见这种音色。她带着她声音里独有的那丝丝绵柔和婉转，情感全部投入，轻而易举地收拢人零散的神思。

她一边唱，一边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身子一转，长发扬起轻盈又靓丽的弧度，跟裙摆晃动的弧度相契合。

“风铃摇曳撩拨了清颜……”

她把话筒架回去，动作快而精准，没有什么杂音传进去。

“欢声笑语希望被听见。”

她把话筒调整成最舒适的高度和角度。

“是否——”

她不着一丝粉黛的眉眼不经意间扫过镜头，清澈又灵动，“拨动了你的心弦。”

合唱团的女生们对夜曦的举动十分意外，但此刻她们也没觉得夜曦的行为有多么过分。她们宁愿少了支话筒，也不愿意本来是领唱的夜曦在那傻站着什么也做不了。那样整场表演只会更失败，她们只会更丢脸。

合唱团的女生们紧接着开嗓，一如早晨带着困意排练时那般认真，但此刻状态极佳，全身心投进去，歌词都在嘴边等着，张嘴就来，别的什么也不想。

只有施婷，对着无声的话筒张了张嘴。只有她一人知道，从头到尾，她只对了嘴型。

“但你我仍眼神清亮，笑容明朗，

不曾后悔年少时用青春肆意轻狂。”

尾声的两段清唱来临，女生们用极其干净的声音轻轻哼唱，每个调子都是柔和地转变。

集体清唱结束，大家都以为合唱结束了。

掌声刚起，只是从某个角落开始的时候，广播里传来一个人的独唱。

“愿你我仍眼神清亮，

笑容明朗，

不曾后悔年少时，

用青春肆意轻狂。”

那音色跟早晨无差，清脆如铃，轻盈如羽，一下一下挠过人心尖儿，带来前所未有的感受。

声音消逝，广播里似乎还有回音，操场四周安安静静，没什么声音。

夜曦走到女生们身边，集体鞠了躬，然后下场。

掌声就那么突然地爆发了，一阵高过一阵。

夜曦走在中间偏后的位置，走出几米远，听见身边女生们几声惊奇的唏嘘声。她面前的路被清空了，几个男生跑进来，手上各拿着一捧花。都是十班的男生。

“小姐姐，接个花呗？”

领头的男生笑着说道，脸色自然。

夜曦也不客气，几捧花都抱在怀里，还调皮地开口问他：“我表现怎么样？”

“除了一开始的小慌乱有点可爱，其他都很完美。”后面的男生回答道。

“谢谢夸奖。”夜曦笑了笑道。

下了场，夜曦准备把衣服换掉，穿这么一身实在太惹眼。

咔嚓，咔嚓。

君挽莹连着拍了好几张高清的，低头看了几眼觉得还不错，便道：“好了好了，你可以回去换掉了。”

夜曦凑过去看了一会，觉得拍得还行，就没让君挽莹删了。她那满意的小表情，让君挽莹忍不住冒出一句：“真实。”

“……”

“话说你怎么想起来申请这个的？还有跳高和体能比试，你也不想想你一女生，细胳膊细腿的，怎么跟人家专业的比。”

提到这个，夜曦不免有些头大：“我那是被人坑了。要不是为了班级荣誉，我早就请病假回协会里躲着了。”

君挽莹：“被坑？你怀疑哪个，我帮你查。我学院里面有人，不会查不出来的。”

夜曦摆手：“还不至于，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之后，夜曦回宿舍换了衣服，在跳高比赛前，再没出去过。

跳高在29号上午，夜曦一直待到晚上都没出去了。

唜玄说，他已经把视频发到君御辰那了。

夜曦回了个“嗯”，心里仍然空荡荡的。姜敏她们仨又出去嗨了，这次很强烈地表示要带夜曦出去，夜曦没答应，也没提话筒那事。她很早就洗了澡，躺床上准备睡觉，但是躺了很久，脑子还是清醒得不得了，躺在床上就成了煎熬。

夜曦拉开灯，适应了一会儿，下床从书桌上抽了本书看。

难得看进去了，夜曦的程序来了视频通话。

她回头扫了一眼署名，君御辰。

啊，是他啊，这个时候打来干什么？

她还看书呢。

夜曦换了个坐姿，伸手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毫无预兆地被自己呛到。

……啊？

是君御辰？！

她还看书？！！

他这时候打来干嘛？！！！

夜曦突然慌得一批，书和杯子胡乱往桌上一丢，人往浴室里跑，想看看自己的兔子睡衣适不适合视频，想看看自己的脸干不干净，是不是需要弄个发型洗把脸什么的。结果，她一脚踩到地上不知哪来的水，呲溜一下摔在地上，后背撞到椅子，手也在无意间乱挥时点了“同意”。

“夜曦，你……还好吗？”

夜曦一身的痛，在此刻化为一句红色加粗的感叹号。

君御辰看见夜曦头发散乱，看见她脸色白里泛红，看见了她破皮的膝盖，看见了她背后的椅子以及反光的地板。他没想到再次交流是以这种打开方式交流。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心血来潮。

他倒是不尴尬，夜曦一定很尴尬了。

夜曦摸着后脑，脸色十分僵硬：“就，挺突然的……”

“要不，你先抹点药，我们待会再聊？”

夜曦犹豫了一秒，问他：“你待会还有时间吗？”

“嗯，今晚比较闲。”

夜曦立马挂了视频电话。

君御辰：“……”

他现在在一个小房间里，有电脑有吃食，身边还有个同伴，同伴玩游戏玩得入神，也没怎么在意他的事情。

来的这些天，不是很辛苦，大多时间是在进行体能训练。听说下个月的训练才是重头戏。也是从下个月开始，他会被彻底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从此，在未来的几年内，不问生死。

那个过程会很漫长，会很艰难。

君御辰第一次感到了对未知的紧张。

今天他在跟辅导员对打的时候，收到了唜玄发来的视频，也收到了君挽莹发来的照片。

都是同一个人。

自信，从容，美丽。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夜曦。

过去的记忆里，夜曦大多都是收敛的，低调的。即使失去异能前站在赛台上，也是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她突然在这一天释放光芒，突然变得耀眼，让他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夜曦。

可刚刚，那一脸错愕呆滞的样子，又把夜曦拉了回去，变成了他熟悉的那个小夜曦。

有时候这女生很神奇，你要说她呆萌吧，她也不呆，机灵得很。你要说她机灵吧，她又呆头呆脑的，一不注意还伤着自己。

更何况，在一种场合是女神，在另一种场合是杀神。

夜曦的面孔，未免，太多了些。多到，让他难以综合起来看待，偶尔他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跟好几个有着一副面孔的人打交道。这些人随时替换，个性特点拿来拿去，最后又合成了一个整体。

他最近似乎是太累了，才会这样觉得。夜曦一直都是夜曦。

君御辰往后仰去靠向墙，想起莫瑶那句话，脸色不由得淡下来。他发了条消息给唜玄，刚要撤出聊天界面，被同伴一把扯进了衣柜里面。

夜曦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把身上的睡衣换掉，因为那样显得太刻意和矫情。但是，她重新弄了发型，梳得更整齐，洗了把脸，涂了药，在寝室里找了张非常整洁的书桌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拨去视频电话。

这次，没人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