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好白。

夜曦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然后，闭上眼睛郑重其事地等待了三秒钟。

睁眼——

嗯，刷得是真的白。

夜曦扶着床坐了起来，身上多处皮肤瞬间被扯得生疼，她低头一看，无数根管子和线路接在自己身上，终端连接在伸手可触的电脑显示屏上，乱得像头发一样，是多久没有好好整理了?

“滴”的一声，显示屏上的数据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面孔，夜曦往左挪挪，图像也往左挪，随之变动的，还有几个不知道干嘛用的红点。

感情这是摄像头啊。

难得有空照照镜子，夜曦也不管显示屏另一头有什么人在盯着看，只一个劲瞅自己。

脸有点小，脸色泛着病态的白，琥珀色的眼珠子，五官很秀净，鼻梁小而翘，唇片薄薄的，就是唇色太白，有锁骨，皮肤挺白。

嗯。

除了月匈有点平，其它都不比夜娅差。

“砰”，病房门应声而开，十几个个白大褂一窝蜂涌了进来，有几个手上还拿着圆珠笔和表格刷刷刷填写着什么。

“打开测试程序，准备检测病人身体情况。”

“是。”

“五分钟后通知宋夫人。”

“好的。”

“倒杯水过来。”

“是是是。”

……

下了一通命令的中年男医生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床上，仰着脑袋望着他们的女孩，语气尽量温和：“夜小姐，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男医生问得很小心，眼神却有一种要洞穿一切的感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夜曦眨着眼睛，接过递来的水杯，一口一口喝完，捧着空空的杯子，一脸茫然，丝毫没有要回答什么的意思。

男医生不肯放弃，再一次问她：“夜小姐，你能不能想起来父母亲的名字？”

夜曦继续捧着杯子，仰着脑袋，天真地望着他。

男医生的身旁，凑过来一个白大褂，小声道：“不会是睡太久了，失语了吧？”

男医生摇了摇头，“这应该不至于。” 三年而已，不算很久。“先观察几天，暂时不用通知宋夫人。”

没过多久，白大褂们失望地离开了病房， 走的时候不忘贴心地调出墙壁里的摄像头，还把门给锁上了。

真贴心啊这群人，没想到重来一回，还是为宋洁卖命。

话说，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她已经死透了才对，不会是某种恶趣味实验吧？

可是，她这脸，还有身体，的确是她十五岁才会有的。

夜曦思来想去，一点头绪也没有，反正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就在卫生间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上了个厕所。完了，饿了。

护士把食物推进病房的时候，夜曦已经饿得不成人形，整个人呈“大”字形，丝毫不顾形象地躺在地板上。护士连忙把人扶起来，皱着眉头，一副想发火却硬是憋着的样子，“一月份的天，夜小姐这样得生病的，快坐好，生病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护士人戴着眼镜，长得年轻秀丽，说话也是温和细语，就是眉眼过于锋利，看人也有点怪怪的。

夜曦坐在床上，右手边就是电脑。

护士先把牛奶递给了夜曦，转过去准备把粥端过来，刚碰到勺子，听见“噗”的一声，耳边响起了咳嗽声。护士转过头，夜曦捂着嘴巴咳得满脸通红，显示屏的操作板浸满了牛奶，整个显示屏的画面闪了好几下。夜曦“呀”了一声，两手慌乱地在操作板上乱点一通，看样子是想把洒在上面的牛奶赶走，然而，越忙越乱，护士也没看懂夜曦都点了啥，就见显示屏一黑，墙上的监控灯灭了。

全灭的那种。

夜曦无辜地挠了挠脸，“这个……”

“夜小姐，好玩吗？”护士姐姐揪着夜曦身上的病号服，厉色道：“接下来老实点行不行？”说完，手一松，起身，“我去通知技术人员修电脑，你老老实实把饭吃完，别乱碰东西。”说完转身就走。

她要是再不快点，就要被骂了。

身后，床上的人拿起在餐车里意外发现的镇定剂，轻轻笑了，露出奶白色的小虎牙，“我说牛奶的味道怎么不对劲，原来是送给精神病患者的啊，护士姐姐，没想到你这么没有职业道德。”又或者说，净喜欢欺负些没权没势骨头软的病人。

头一次听到夜曦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还轻松戳穿自己的丑陋心思，护士当场就蒙了，正要回头，后颈一疼，便倒在了墙边，意识逐渐迟钝起来。

夜曦毫不客气地将护士的衣服鞋子据为己有，取下手腕上的钥匙揣在兜里，头发盘好，枕头蒙好，眼镜戴上，推着餐车，准备下楼。

路杀到门口，夜曦的手豁然松开，站了半响，双手解开头发，脱下护士服还有高跟鞋，钥匙重新别在护士手腕上，将一切一切恢复原样，又坐回床上，等待白大褂们回来。

她不能再逃避了。

一开始就深入内部的话，确实危险了一点，但是却是一条高效有效的捷径。

怎么能让那几个人逍遥快活那么久？

几分钟后，白大褂们再一次出现在病房内。

夜曦穿着病号服，乖巧地站在窗前，听到开门声，转身就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牛奶太酸了，没忍住就喷了出来。那个……我想回家，可以让爸爸来接我吗？”

中年男医生眉头一挑，看样子这丫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行，你等一个小时，一小时后，会有人来接你。”

夜曦甜甜一笑，小虎牙若隐若现，“谢谢叔叔。”

……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宋洁差点扯断脖子上的项链，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完了整个过程，管家梅姐在一旁阻止她摔杯子。

“醒了？你们不是给她打过药了么？为什么还会醒！？”

“我真的对你们太失望了！你说什么，她自己拨了电话打给阿正？”

宋洁气到极点，连夜娅走了进来也没有注意到。

“她能耐啊，竟然还敢打电话！行，让她准备好，就说我会跟阿正一起亲自去接她。”

通话结束，宋洁挥去程序面板，点燃一支烟。

烟云雾绕间，夜娅在床边坐下，十五岁的年纪，额头饱满，容颜精致，气质优雅，完全担得起帝都第一才女的称号，“妈，出什么事了？”

宋洁深深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味过重，夜娅微微蹙眉，“这样对身体不好。”

宋洁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内，“那丫头醒了，就在今天下午三点多。”

夜娅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那又怎么样呢，醒来又不能改变什么。难不成，她敢向爸爸告状？”

不敢的，她那么懦弱，一个在大冬天被冷水从头浇到尾也只会在被窝里闷声哭泣的丫头，怎么可能敢去找爸爸告状。

“问题就在于……”

宋洁重新把烟点燃，“她自己给阿正打了电话，想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