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曦往椅背上一靠，准备将试卷整理好塞进抽屉里，抬头看了眼闹钟，已经快一点了。

桌面上尽是些做完批改的综合性检测卷，还有笔盖没盖的红蓝黑三种水笔，摊开的笔记本上记了错题，笔记本旁边又是些手账笔，都没有收拾好。夜曦打了个哈欠，一样一样整理好放回原处。

嗒的一声，鞋尖落地，夜曦身影一转冰刀抵住入侵者的脖子。等看清对方的脸，夜曦意外地顿住。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埔楚抬起手指将冰刀推开，推到安全距离两指折断冰刀，断掉的那截掉在地上。

夜曦退后了一点，“你……”

埔楚没说话，向前一步错开身，翻了翻桌上的试卷，诧异地看着上面满满的笔记和解题过程，手指一抹，未全干的墨水印到了手上，“都快一点了，这么用功？”

夜曦站在一边，总感觉现在这样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让她不太适应，“叔叔，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

不应该啊，这么个活人出现在这里，协会那边怎么没人发现？难道这男的，完全躲过了侦察？

埔楚转过来靠着桌子面向夜曦，感觉脖子有点勒，习惯性扯了几下领带，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在人们眼里会引起怎样的臆想。当然，夜曦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人有点怪。

“听说你进协会了。”埔楚突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埔楚向后退了退坐到书桌上，坐了一下特地转头看看有没有压到试卷，确定没压到后才坐安实了。

夜曦没忍住扬起嘴角，又憋住了，“那既然不要我多问，你的问题我也不会回答了。叔叔，我想休息了。”所以您……走吧。

​埔楚笑了一下，虽说笑了，夜曦仍然摸不透他想干什么，或者到底想说什么，“你知道进入协会意味着什么吗？”

夜曦摸了摸下巴，还真认真考虑了这件事，“那意味着我要替协会打工，虽然工资不少，人身地位也很高，但是每一次行动绝对都是用生命在行动。”

埔楚点着头不做评价，“然后呢？”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埔楚望着移门那儿拉得严严实实的遮帘，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你的那个朋友姒卿，是一名实打实的感染者，而你是协会的人，虽然真正得到成员的认可还需要点时间，但你迟早要面对这件事。面对姒卿，你要怎么办？”

面对姒卿，你要怎么办？

街道上，两个身影如风般穿梭在楼房店面之间，不留一点痕迹。

夜曦觉得这两天，不，是这段时间里，在她因为异能失而复得、好不容易从生活中看到未来的路而心生感激与喜悦时，总是有人要为难她一下，非得逼她做出选择。

协会逼她加入，同意了，免不了那些所谓老人对新人的教导，不同意，就是无休止的纠缠和福利院的强制性收留，不知何时方休。现在他也在逼她，以一种温和的方式逼着她，要她做出选择。

姒卿，协会……

“叔叔，别问这个问题好吗？”夜曦在床边坐了下来，垂头出神地看着地板，“我能力有限，想不出来什么办法。”

埔楚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走到夜曦面前，像个长辈般摸了摸她的头，难得温柔道：“我这里有个办法啊。”

夜曦被摸蒙了，“什么办法？”

“加入我们，这样，你既不用担心被协会纠缠，也不必面临手刃姒卿的命运。”

夜曦抬起头，迷茫朦胧的眼神中只含着期待，“真的有用吗？”

埔楚的声音温柔低沉，悬在夜曦头顶上方的手心里冒出一点黑漆漆的东西，“我骗你图什么呢？”

对啊，她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能图什么呢？

〔想什么呢，你倒是清醒点啊！〕

毫无预兆地，夜曦脑袋里忽然响起了这句话，大脑一怔浑然清醒，眼神即刻暗了下去，一掌拍向埔楚胸口。

寒冰绵延，寒气深入骨髓，手心里的东西荡然无存，埔楚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全身上下冰凉，连忙向后退去，一退碰到桌子。

啪啦……一声巨响划破屋内沉默，玻璃移门在瞬间碎裂成渣溅了一地，遮帘被狂风掀到两边，两个身影踏着玻璃碎片从阳台走了进来。

一个青年，一个少年。

青年身上就套了件大衣，一身黑到底，脚底踩着运动鞋，脸上蒙着黑色口罩，只有一双如鹰般锋利双眼露在外面，寒光四泄。

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拉链还是开着的，脸就这样暴露着。

凛冽寒风吹进房间，几人的发丝都随风摆动。

埔楚认不得那两个人，只是知道夜曦突然间清醒完全是因为他俩，“请问，二位是来找谁的？”

青年声音沙哑：“来找你，也找她。”

“呵，有趣。”

唇色都冻得发白的埔楚活动了几下筋骨，跟个没事人异样迅速拉过夜曦，单手扣住她脖子，五指用力，随时都能掐断她的动脉，“现在你们会怎么样呢？我猜猜……”

夜曦本想用异能直接把人冻住，精神力刚释放变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锁，生生压制着她的异能，完全使不出来。

皮肤白皙的脖子很快被勒出了红印，对面两人神情严肃，“你要知道，你要是动了她，我们绝不会放过你。”

埔楚不屑道：“那我可要看看你俩能用……”

话说到一半，埔楚眼前一道阴影落下，一记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力道像是铁锤砸下来砸得他头晕眼花，下意识便松了手。

夜曦紧追不放的手肘拐向对方脖颈，埔楚本能抬拳抵挡住把人打了回去，力道丝毫不亚于夜曦。

那少年上前扶住夜曦，飞快掠过两人身旁的青年迎上去，两个大男人重拳相击，毫无顾忌地破坏一切，房间里很快一片狼藉。

夜曦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快碎了，却还是扯着少年的衣服，“羽贤，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羽贤扶着夜曦从阳台跳下去平稳着地，刚冲进院子的白沙一见二人也是懵逼，“你们下来了，上面在干嘛？”

羽贤见到白沙也赶忙把人拉走，“去去去，那里危险别靠近。”

话音刚落，一大片阴影朝三人头顶砸下来，被羽贤拉走的时候夜曦就感觉那玩意形状看着眼熟。

嘭的一声巨响，重物狠狠砸在地面，好像直接摔散架了，扑起漫漫灰尘。夜曦离得不算远，所以看的很清楚。

那是她的床！

羽贤和白沙都默默同情了一把夜曦的夜曦床，都摔散架了。

埔楚丢下青年，从卧室逃出，身影落在一旁楼房屋顶上，朝下面喊了一声：“夜曦。”

夜曦三人闻声抬头看上去。

“我等你的答复。”

说完，埔楚的身体化作漆黑的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夜曦脸色冷淡地望着，青年从阳台跳了下来，“夜曦，你跟他究竟什么关系？”

“没关系。叔叔你是？”

叔叔？羽贤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青年倒是没有刻意纠正，“风尹，算是羽贤哥哥辈的。”

“奥。”

白沙看着三人，还是摸不清头脑，“这……夜曦是遭遇袭击了？”

夜曦站在一边选择了沉默。

“是的。”羽贤帮她回答道。

“你们是救她的？”

“是的。”

“你们怎么知道她有危险？刚刚那人是谁？”

羽贤转向风尹，“风哥，我可以吗？”

夜曦眉毛跳了两下。

我觉得你可以。

风尹抱着胳膊一动不动，“不，你不可以。”

说完，风尹走到白沙面前，白沙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把手放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像是按下了白沙身上某个机关，他顿时一个激灵，脑海里闪过大片滚动的空白，好像有人对着他快速地翻着一本无字白纸书，一页一页全是纯白。直到白色消失，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好的，那我就走了……对了夜曦，你这晚上住不了吧？哎，也难怪了，老房子嘛，总会破损的，我叫人接你去酒店暂时住下吧？”白沙还看了一眼二楼阳台的破落模样，十分体贴地问道。

夜曦傻眼了，看未知生物般看着风尹，在羽贤的眼色下只好暂时将震惊捡起来揣在怀里，“不了，我家客厅还有沙发。”其实还有一间卧室，只是没有第二张床而已。

白沙挠挠头，总觉得现在四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摸了摸脑袋走人了。

“切，不让我抹掉记忆，你自己抹得开心不？”羽贤冲着风尹吐了吐舌头，满脸不爽。

“非常开心。”

“mmp.”

夜曦还是没能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低头心疼地看着自己摔成碎木渣的床板还有破碎的床单被褥，不知道该如何填补心里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