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没事把她带去那种地方？高手的群聊里不需要一个已成为过去式的废物，羽贤突然要把她带过去，说没目的都是假的。

“我先回去了。”

夜曦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收银台那里抢在羽贤前面付了钱，羽贤迟迟伸出去的手转为落在夜曦肩膀上安慰的手，“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夜曦就着这句话笑笑，应了一声离开甜品店。

羽贤在她走后，坐回位子上，伸手拿来之前夜曦翻开的那本小说，翻开。

哪里有什么小白和活死人，那根本就是一本纯爱青春小说，与之前夜曦看到的相差甚远。

所以他才会把书抽走，目的只是不想让她看到下文。

现在让她知道后面的内容没有任何用处。

羽贤起身也离开了甜品店，沿着街道走，走到一处无人地，折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打火机的火光忽明忽灭，在被阴沉雨天影响得格外昏暗的巷子划出一点明丽的色彩，明暗相映，相交，最后融为一体，仿佛世界也不过如此。

“她太多疑了。这任务难度级别高，要做你自个来吧。”羽贤说着，靠着墙。

“不去也没关系。”那另一名少年又将火打出来，“顺其自然，她总会迎来那么一天的，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因为时间的问题，她现在还是只尘土里的一颗砂砾。

羽贤突然勾起嘴角，“也是，那家伙也快要找过来了，夜家人嘴巴不小，净会生事。”

但愿，这次她能顺利挺过去。

因为现在她很弱啊。

那少年拿着打火机也笑了，“话是这么说，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你表示一下啊？”

羽贤哎了一声，“这不没到时候吗。”

说罢，两人齐声笑笑，又前后叹息，感慨着心中的不易。

……

夜曦离开店以后，不知道往哪去比较好，只好在街上晃悠了半天，最后去了家电影院。

内容比较好的电影的票都已经卖完，夜曦只能买冷门电影的票，是家庭伦理类的电影。就座率低到没过几天就得下映，整场数下来连二十人都没有，这里还是价格最低最小的放映室，环境和情感达到共鸣，实在应景。

夜曦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情安静地坐下来看着，期间没有离开过座位，也不打算提前离场，毕竟电影也是人家花心思拍出来的，既然来了那就看完，也算是一种回应。电影进入尾声，演员列表滑屏滚动的时候，夜曦看见有个女生在偷偷抹眼泪，好几次收住情绪却又忍不住流泪。

电影散场，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的话，最好把纸巾啊，雨伞啊，钱包啊，包括那什么都带在身上。”

女孩一愣,十分诧异地看着眼前白皙手心里的纸巾。

“毕竟，这外面，可没有太多好心的陌生人愿意主动伸手帮你一下。”夜曦微微勾起嘴角，“又见面了，姒卿。”

姒卿拿过纸巾把眼泪擦干，说了声谢谢打算快点从夜曦眼前消失。

夜曦的目光好巧不巧注意到她胳膊上的淤青，“够了吧，两次见你都是这副样子，你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当然，你不想回答，我也不会追问。”

毕竟那种事情，换做她也不会跟才见了两面的人吐露心声。

姒卿怔了怔，结束吗？她还没有想过结束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可能会死，也可能会在姒家就这么草率平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都一样，无所谓了。

​可是，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夜曦走到贩卖机前，将指纹印在付款器上，买了两瓶汽水后将上面的指纹细细擦去，其中一瓶给了姒卿，“说句真的，你对你姐姐有恨么？”

“……恨是有的，但是，最主要的是，现在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姒卿握着汽水，看着从别的放映厅里离开的人群，“姒家，和别的家族不同。”

现在这个世界，无论任何国家，每个地方都有那么一些做得很大的家族，因为自身家族成员的异能天赋超群，政府每年都会拨来一笔不小的资金以协助这些家族的发展，加上公司部门的运营，异能协会的定期资助，这些家族逐渐会成为当地势头最大实力最强的家族。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家族势力的膨胀，当地政府也必定会强制性地与家族签订合约，合约限定之内的活动全部都被允许。

姒家在瑰省是排在前头的大家族之一，每任家主实力都很强，只是，由于姒家人异能的源头特殊，家主的实力会在继承人成年后逐渐衰弱，直到彻底消失，正是这个原因又导致姒家挤不进前五。而在这之前，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这份极其强大的血统之力，只能遗传给一个子女。  

如果是独生子女当然好说，可要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一子一女或者更多的话，情况就会糟糕得多，亲生骨肉之间必有一战，否则一旦有人到了十八岁，继承人还没有决定下来，所有子女都会异能尽失。因此，他们必须争夺血统力量， 得到父母双方的“认可”后才能成为继承人，获得极其强大的遗传异能，而剩下的则会成为拥有普通天赋的普通人，未来成家时将不再能从家主那里分得一定家产。

这样说来，瑰省那其它几个家族都知道，这两年姒家不会太平，因为长女姒九，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二女姒卿，比她小了两岁。

决定继承人的唯一办法，外界从来都不知道。

兄弟姐妹之间亲情观念淡薄，外界也不知道。

前段时间，姒九借着一家人外出游玩的机会与姒卿来了一场残酷的较量，姒卿差点溺死在水中，但两人回家以后，家长对此事只字未提。从姒卿十三岁以后所得到的待遇，他们就像是突然成为局外人一样不再干涉两姐妹之间的任何事情，最多，不让姒九成为杀人凶手。

异能同属火系，姒卿比姒九小了两岁，哪里是她的对手，平日里几乎都是被吊打的。对方下手轻的话，她还能像个正常人出门透透气，要是没忍住下手重了，姒卿就不得不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八天。

姒九也不是没劝过姒卿早一点认输，早点告诉家里自己弃权，直接拱手成为继承人的权利好让接下来的人生过得好一点，可姒卿死活不肯放手。

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好像不止她一个人知道。

“有时候我自己都怀疑，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夜晚吹着清爽的风，两人在桥上结伴而行。

“十三岁开始，就没有人愿意给我温暖了，我在哭，爸爸不在，妈妈不管，姐姐还朝我丢水果皮。”姒卿低下头，借着路灯看着伤痕累累的胳膊，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像水底随着水流肆意舞动的水草，“你说，要是我今晚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夜曦双臂搭在护栏上，闭上眼深深嗅着被风带过来的水面的气息，半响，缓缓开口：“在那之前，你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坚持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了答案以后我再问你，就这样在中途中放弃前行，你甘心吗？你的内心能永远平静下去吗？你解脱得了吗？”

姒卿的大脑一片空白，胸腔里有一种久久沉寂不下来的、难以冷却归于平静的冲动，那种冲动用一种最明确的话语告诉她，她不甘心。

是的，她不甘心。

原因太多太多了。

好几年前，家里住进一个孤儿，是个男孩子，大家都叫他楠。楠生得很好看，喜欢笑，笑起来就是温暖的，经常和两姐妹一起玩，姒九非常喜欢和他待在一块，久而久之，姒卿就慢慢远离了他。她知道有姒九在，自己和楠是不可能成为好朋友的。

后来，楠渐渐看出两姐妹之间微妙的情感关系，打从心底不认可姒九身为姐姐却往死里欺负妹妹的行为，一气之下和姒九绝交，从那以后，被欺负的人多了个楠。楠是被领进姒家的，表现不好会被送回孤儿院，于是没有反抗姒九的欺凌。

可姒卿打小就敏感多虑，自卑又胆怯，这样得来的友情让她不知如何接受，在那以后对楠都是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楠正要踏进厨房，一眼看见垃圾桶里的药盒子，想起进来之前看见保姆端出去的果汁，拼了命往楼上跑，一进房间，就见姒卿捧着果汁，还没有喝下去就被他夺走，“你干什么？”

“这果汁不能喝，里面可能有毒。”

“骗人，保姆阿姨怎么可能会在里面下毒，你疯了吧。”

“我在厨房垃圾桶里亲眼看见的！”

姒卿还是不太能够接受楠的话，夺过杯子偏要喝下去，楠一时情急，再次抢过果汁，第一反应竟然是喝下去想着证明给姒卿看，终究还是不知道自己喝的东西被下了什么药，后来只觉得一阵剧痛横扫五脏六腑，吐了口血便不省人事了。

后来医生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那时候姒九姒卿都还比较小，姒卿冲到姒九面前问她到底放了什么药，姒九早就被被吓哭了，哭着说那是在街头一个流浪汉塞给她的，骗她是泻药，本来只想让姒卿吃点苦头，没想到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姒家毕竟是大家族，掩人耳目的手段还是很熟练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将一个美好少年的存在从人间抹去，一分不留。

或许家里人都是偏爱姒九的，没人责怪她，没人教育她，慢慢地，姒九的三观发生了极大的扭曲。

也就是现在，姒卿活得极其痛苦的原因。

她自责内疚，可弱者从来都得不到反抗的机会，她赢不了姒九，迟早有一天，自己是要玩完的，还不如早点结束。

“那结束之后呢？”夜曦侧过头，镜片折射后漆黑的眼眸深邃冰冷，“与其这样挣扎下去，我现在送你一程不是更轻松、更加没有负罪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