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两手撑在地上,脑子里灌了水般一片钝重,她皱着眉心,胸腔激烈起伏着,显然还没有缓过来气。监考老师差点重伤,拿着本子走过去,生气地扬言要给夜曦记过,要学院给予处罚,这时一道冷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用。”
此声音一出,监考老师不说话了,把小本子藏好带着江洛提前离开。其他围观的监考老师重新把结界安排上,让学生继续考试,不要被外界干扰,场面很快恢复了秩序。
夜曦的身侧后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挺拔的身影,就在那杵着似的,不说话也不动。夜曦斟酌着是不是要说声谢谢,大脑里又是阵痛袭来,痛得她想要直骂埔楚一句你大爷的。
“同学,我琢磨着这既不是过年,也不必祭天,你还要在那跪多久?”
夜曦手肘一弯,差点趴地上去。想着这么跪着也的确不是事,夜曦赶紧站起来拍拍衣服,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六月底的天,对方穿着深蓝色衬衫和笔直的西装裤,跟这个临时考场里其他大部分图省事只穿汗衫T恤的监考人比起来严谨许多。最主要的是,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黄金单身汉的气质。
别问夜曦她为什么知道。
中央部部长任森的照片常年挂在校领导墙上,在教室里滚动,在校网上滚动,在办公室滚动,在校道边的通知栏上滚动……学院里真没几个不认识他。
毕竟自己干扰了其他考生考试的秩序,差点伤了同学和老师,夜曦规规矩矩走到领导面前,深深鞠了个躬:“实在对不起!是我干扰到其他同学的考试了,部长您直接处罚我吧,但……可不可以不要取消我的录取资格?”天知道她这几个月怎么死磕过来的,不想再来一遍了,真的。
任森脸色波澜不变,似乎没什么能让他上心:“这事并不是我说了算。”
“那……”夜曦已经悲伤地把最坏的结果想到了,“您能不能告诉我,这种情况下我会被取消录取资格吗?”
“会。扰乱晋淘考试的秩序要在档案上记大过。”
夜曦心脏一颤,做了个深呼吸,笑了笑道:“谢谢部长,那我回去做心理建设了,感谢部长及时拦下刚刚的攻击。”
说完,夜曦转身正走,忽然听到身后的问话:“为什么在通过考试以后还要伤害刚刚那位同学?”
夜曦被问得心都揪起来了,回过头尴尬地笑两声:“因为……那女生跟我不对头,我一时没忍住哈哈哈……”
任森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你继续。
夜曦笑容撑不住了,只能先强行撤退:“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再见部长祝您身体健康!”
“站住。”
冲了几步的夜曦及时刹住车,这次却没有转身:“部长您还有事?”
“你什么等级?”
“十阶中期。”
任森微微颔首:“行了,你走吧。”
说着任森转身走下赛台,好奇心使得夜曦半路折回去小碎步跟在后面,“部长,为啥问我等级啊?”
“顺便。”
“为什么会顺便呢?”
“随口问问。”
“那为什么问我第一个问题呢?”
任森停下脚步,偏眸掠过夜曦的脸,“看来有些惩罚需要我亲自实施了。”
夜曦立马笑:“部长,您今天很帅!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都在努力地工作中,不愧是领导!有范!”
“……”任森嘴角抽了几下无话可说,见夜曦赶紧摆手笑着跑下赛台,眼里只有淡淡的无奈。话说,她是第一个敢面对面拍自己马屁的学生,要不是看在她是夏彤最爱的学生,他可能真的会放任这件事情不管。
夜曦一路傻笑着离开的。
她可是第一次看见任森露出那副表情,平时在领导墙上,这位的表情可真是板得比黑板还黑板,就连夏彤老师很多时候也忍不住发闹骚说跟这人住在一起什么都还好,就是憋得慌。要是让夏彤老师看到刚刚的场面,一定会很开心的。
“哎,可惜了我这几个月啊……”
夜曦颓丧地在路边打车回到学院,寝室里面大家都回家了,夜曦就习惯性地把门加锁,纠结着要不要暑假就在宿舍留宿,阿狸从阳台跑来连忙蹭蹭她的小腿。夜曦抱起小猫,正疑惑着。
“哎呀,可怜呢。”
男人的声音从阳台那里传来,夜曦抬头看过去,看见埔楚半侧着身坐在阳台护栏上,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冰淇淋在那悠闲自在地品尝。夜曦想起来本来自己可以通过考试结果因为这人进不去努力全打水漂,便捂住手腕上路上才戴好的手环,抱起阿狸打算离开这里。
“夜曦,你有任务。”埔楚走了进来,一手把没吃完的冰淇淋丢进垃圾桶里。
夜曦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任务,想做什么你找别人,我跟你们不同路。”
埔楚双手环胸,“那姒卿呢?危险致命的事情我都找姒卿,这样?”
夜曦眼里的情绪变了又变,好一会困在里面走不出来,最终只能把小猫送回床上蹲着,问他:“你想要我干什么?”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在你家,过来的两个人,那个小男生就在这学院的高等部里面吧?”埔楚走近,“我要他的血样,或者那个青年……”
“我不认识他们。”夜曦立即说道,“你要的话自己去,他们看起来很厉害,这事我做不了。”
埔楚两手抄进口袋里面,看着她这样自己是真想笑,“不认识?不认识凭什么为了你跟我拼命?”
夜曦眼神瞥向别处,“你问我也没用。”
“你别忘了,姒卿的命在我们手里。”埔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服从,吃苦的是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跟你有仇吗?我是惹到你的孩子了还是怎么了?凭什么这样?”夜曦紧紧盯着埔楚的双眼,心里积攒的怒气再也封不住,跳动着躁动着时时刻刻能喷出来伤人,“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无所不为毫无底线,你们才不会被社会认可,所以协会才要对你们进行制裁!你们是活该!”
埔楚眸光动了动,偏过脑袋,对夜曦这幅气愤的模样嗤之以鼻,“那又怎样?你还是被毁了。你跟我们也一样了。”
夜曦一噎,这话让她感觉自己心口被狠狠插了一把刀,继而正色道:“那至少也是我一个人被毁,我不会为你们做事去害别人,你完全没有资格占据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有我的底线,有我的尊严!”
埔楚安静地看着夜曦,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夜曦说话的时候语气坚决没有犹豫,眼神清澈而坚定,完全不像是被徕曷感染的样子。她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位在吞下徕曷成为特殊感染者后依然神智清明不受任何影响的人,姒卿在她面前都算不上什么,她也是为数不多的反抗他们的人。
怎么说呢,对于夜曦他很意外,在第二次遇见她的时候,杀意就已经隐去了许多,当时出手纯属顺手。跟自己比起来,这个丫头对生活的认真简直神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对身边人的执着也是少见的。他究竟要不要杀了她?这么一想,心里竟然多了分犹豫,似乎面前这个丫头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他为自己的心软坦白的,那可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似乎是……对于再熟悉不过的人的习惯守护。
他跟这丫头以前认识?
夜曦看不懂埔楚眼里沉淀的情绪,但是她知道,要是真让这位动怒,姒卿那边绝对不会好受。“埔楚先生,如果仅此一次可以让你们放过姒卿……”
“仅此一次?哈哈哈……”埔楚被夜曦这在他听来格外天真的话逗乐了,“感染者,就是要听话执行才对,没有几次。你这次做了下次抗命,下场一样。”
说罢,埔楚转身走向阳台,夜曦追上去,快要抓住衣服时,眼前的身影化为了薄薄的虚影,眨眼之间消匿在空气之中。夜曦靠到墙边,只觉得心口闷得紧。
这样活得好累。
隔天,夜曦亲自来到姒卿家里,把手环给了她让她时刻戴着,“除非在学院里需要用到异能,或者遇到危险再摘下来。”
姒卿满脸疑惑:“干嘛啊这是?”
夜曦抱住姒卿:“我没法一直帮着你,这一次我去试试,下次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告诉你提防着管徕曷的那些人。”夜曦松开姒卿,又拉起姒卿的手,“他们没一个是好人,你别哪天把自己赔进去了。”
姒卿一愣听,明白夜曦的话后好笑地笑了一声:“提防?是他们帮我获得了再生的希望,我要怎么提防?”
她这一声笑,仿佛一下子把夜曦推出了好远的距离,让她的一切关心努力都成为徒劳。看着姒卿的神情,夜曦觉得对方哪里好像不太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徕曷影响,“姒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吧?那些人真的危险,不要亲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