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省在国内​是位置偏北的省份，荏水在阳省内的位置更是偏僻。这座小城市里人口不多，平日里街道上行人都疏疏散散的。整体给人平静的慢节奏生活质感，很适合安享晚年。

小的时候夜曦听夜正说，​娥悦在怀她的时候，一直住在阳省荏水市。在那里，夜正为她买下一栋两层楼的房子。而娥悦在夜家那家医院生下夜曦后，没过多久又带着孩子回到荏水居住，可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之后在某个晚上安静地去了，夜正在公司忙，第二天下午才赶回来。

夜曦拎着小皮箱站在路边，穿过积雪马路，绕过众多小区，终于在公园后面看见了几排两层小楼。这几排楼看上去都比前面那些小区楼房要老上许多，每栋都有独立的小院子。

“​5单元28号。”夜曦嘴里念着，仰头在楼房间寻找。

其实，这地方奇怪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5单元28的前面，不是27号，而是15号，后面既不是29也不是39号，而是4号，顺序随意打乱。

再比如，房子院门的锁是很久以前用钥匙打开的金属锁，这个时候锁是开着的。阳台护栏上的雪被擦去，挂着几条洗过的抹布。夜曦走进家门，一进门就看见三种不同的脚印在木质地板上弯弯绕绕，三个家伙的身影忙得不可开交。

夜曦惊呆了。

她是不是走错地方，闯进别人家里了？

室内忙活的三个人终于察觉到了夜曦的存在，连忙拍拍手整理衣衫站到夜曦面前。依次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彭彭。

啊？彭彭怎么在这？

“夜曦姐姐，我好想你！”

彭彭看见夜曦懵圈的表情，激动地一下子扑到夜曦身上来了个熊抱。两大人本想阻止，但看夜曦也笑得开心，就没动手拉人。

“这是我侄子。”先开口的男人名叫高凯，“我俩来帮忙打扫，东西的摆放位置都没乱动。现在只剩下地上这些鞋印了。”

夜曦看着刚收拾过的家，摸摸彭彭的脑袋，问两人：“为什么要帮忙？”

“你母亲接济过我们家，在我们家最危难的时候。”男人妻子巩琦说道，“刚好夜先生联系我们请我们帮忙，我们从三天前开始打扫，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那……报酬呢？他给了吗？”

“我们自愿过来帮忙，不用给报酬的。”巩琦连连摆手笑道。

夜曦微微攥紧另一只手。

好你个夜正，这种事情你也好意思请别人在大冬天无偿帮忙。

巩琦看时间不早，忙说道：“先到我们家吃顿饭吧，家里的菜都是做好的，回去热热就能吃了。”

夜曦笑着委婉拒绝：“白吃怎么行，况且我还得收拾收拾东西，我自己带了食物，没关系的。”

高凯把地拖干净后再次邀请夜曦，被推辞后笑着带两人离开，“那改天我们再请，到时候可不能不来啊。”

夜曦说了声好，目送着人离开后，从网上买了程序密码锁自个儿安装在院门和防盗门上。做完这些，夜曦把程序里的行李全部添置到这个家里，但她没有挪动任何家具的摆放位置。

这栋房子共两层楼，一楼一厨一卫一厅，二楼两室一卫。客厅的沙发是只能坐下三个人的米色布艺旧沙发，年代感十足。室内没有电视，茶几是木质的。厨房狭小，东西却放得整齐有序，楼上楼下卫生间不大，但是设施样样齐全。卧室有前后两个阳台，阳台是这个家里除了院子客厅以外面积最大的地方，面向冬日，光线能直直照进卧室内。站在阳台，可以看见院子，不朝阳的那个则可以看见房子后院 。

在属于自己和娥悦的家里，夜曦渐渐找回了儿时的那种熟悉感。那种平静安宁、没有大喜大悲的生活氛围，终于能抚平她近期心里升起的乌烟瘴气。

下午四点，夜椿和纪夜则准时出现在远门外，夜椿怀里抱着一只冰狸猫。

夜曦开门迎接，将母子俩请到客厅，又烧了壶水，将泡好的玫瑰茶端到茶几上。夜椿抚摸着小猫身上细密的毛，脸色有些惆怅：“想你妈妈了？”

“有点。”

“那常住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夜家的孩子。”

纪夜则险些将杯中花茶泼洒出来，“什么？！”

夜椿也吓得脸色白了一瞬。

冰狸猫离开夜椿怀里，跑到夜曦腿上这蹭蹭那蹭蹭，灰蓝色的毛明润柔滑。

夜曦从程序里拿出一份亲子证明书，放在茶几上，夜椿拿过去逐字地看，看到最后，脸色更白了些。

夜曦弯起嘴角，“对不起，瞒了你们这么久，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搬过来，是不想再和夜家扯上关系，因为我的大起大落，都是这个家一手造成的。过去这段时间，我该用的用了，该还的也还了，我还把这东西的复印件送给了夜正，好让他彻底抛弃我……姑姑，暂且这么称呼您吧，现在虽然我姓夜，可我和夜家的关系，早已经没那么要紧了，还是感谢你愿意疼爱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平时常见的笑容，但是纪夜则看到她膝盖上的手在慢慢握紧，于是明白她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夜椿把证明书丢给纪夜则，坐到夜曦跟前拉着她的双手，眼里满满都是担忧与惋惜，“你知道我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这么做，你以后要怎么办？你还没成年，一个人根本养活不了自己，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那么冲动呢……没有异能就没有，大不了以后到你姑父公司找个职位坐坐，也比你无父无母强啊！”

夜椿身为夜正亲妹妹，当然了解夜正的性格。

他那种人，既然能在宋洁怀孕期间与娥悦在一起，会同意把夜曦送回来，就不难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这么一说，娥悦和她哥……到底是有关系呢，还是没关系呢？

夜椿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点偏离轨道​，立刻抓回重点：“你到我那住段时间吧，起码家里有人可以保护你，你在这里……没有保镖，没有异能，不安全。”

夜曦摇了摇头，不说话。

夜椿感觉心里堵堵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应该……”夜曦环顾客厅，“应该在这里安享晚年吧。”

“你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夜曦闻言忍不住轻轻一笑，“那我该怎么走，姑姑？上学上不成，出国更不是个好选择，帝都我没法待了，那里没有能真正容纳我的地方。我不是夜家的孩子，所以我打算在这里住段时间，看看我妈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我想知道我父亲是谁，他还在不在，而不是在夜家度日如年地活着，让大家都不愉快。”

夜曦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路可走了，这辈子既没遇到那个老头，也没有二次觉醒，也就没法找那个男人算清血账。她活着本就只有这点执念，现在路断得一干二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以什么样的理由积极入世，就是很迷茫。

她不想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在这不属于她的世界上苟延残喘，她要做就要做好，做不了就转身走人。

现在她就要转身走人，到最后一站去。

“那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夜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夜椿看向一旁的纪夜则，“人都来了吗？”

纪夜则点头，“都在外面等着呢。”

夜曦诧异地朝窗户向外面望过去，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票人，都是神采焕发的女子，穿着统一的白色便服，大多数是黑色短发，十分干练利落。

夜椿解释道：“她们都是你姑父那边培养的，能力很强，至少能保住你性命。你刚从夜家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担心她会对你动手。”夜椿起身摸摸夜曦脑袋，“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你要好好的。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夜曦点着头说了声好。

夜椿已经打算离开，纪夜则走到夜曦面前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夜曦额头，不疼，就是麻麻的。

“你啊，让人省点心。我得走了，下次再带你去打游戏吧。”

夜曦的鼻腔里忽然涌上酸涩，鼻子不透气了，她用力吸着鼻子目送着那两个身影，直到两个人在视野里彻底消失，她才慢慢蹲下身，用力抱住膝盖，将头埋在腿上。

垃圾桶里多了许多张揉成一团的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