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玩笑了，夜曦。”

夜曦表情凝滞了下来，姒卿将手腕上手环取下来还给她，递到她面前。夜曦垂下眼眸看下去，迟迟没有去接。

“你知道水蛭吧？”姒卿见夜曦沉默，蓦然笑道：“我就像是那水蛭，攀附着他们那种人，毫无选择地吸吮他们给的肮脏的血，你想把我变成蚕，可能吗？”

“可能的，办法，办法还是有的。”夜曦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成拳，“我，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是感染者，我们我们和那些普通的不一样，我们是清醒的，我们还有希望的……”

姒卿鼻子里断断续续发出笑的气，没有什么声音，她就微微弯了身子，别过脸，肩膀不停地抖。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舒了口气，目光温和地望着夜曦：“夜曦，我跟你终究不一样，你能够做到二次觉醒，你能看得开，活得洒脱，我不能，没了这个身份，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们家未来还靠我呢。对了啊，我们家世世代代传承的都是这股很罪恶很令人作呕的力量，我爸爸、我爷爷都是感染者，你想让我脱离家族传承吗？”

夜曦一时哑口无言。

“好，就算我们真的摆脱这个身份了，那么请问……”姒卿的目光透满了质疑，“你有什么能力、我又有什么能力去对抗那些人？”

最后一句话，明明只有十几个字，说出来也就动动嘴皮几秒的功夫，落在夜曦耳朵里，却像是一座巍然大山，精准地砸在了她心里唯一的希望上，把花儿砸得渣都不剩。姒卿的话，一击击中要害，夜曦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自己根本斗不过埔楚，还会被反向控制去伤害别人，短短几天她就受够了每隔一段时间里脑子里响起的声音。在埔楚面前，夜曦像根草一样弱得不堪一击。

姒卿把夜曦送上高铁，转身便走了，一句话也没留。夜曦只记得离开她家里的时候姒卿那句“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想到我”，觉得掰开她和姒卿的，不仅仅是生长环境了。

夜曦暑假选择了在校住宿，一个人。暑假期间埔楚来得次数很少，只交代夜曦别忘记任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消息，但夜曦知道，自己还是被监视着的。作为学生，夜曦该学习还是学习，该玩还是玩，后来想想自己那令人厌恶的任务，不得已坐车去羽贤那家网吧。

许久不见夜曦，羽贤显然很是高兴，请她到游戏座位上玩游戏，不收费，还送来水果糕点，这让夜曦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

“你很久没登游戏了吧，快进去玩吧。”羽贤说道，拿起盘子里一个香橙，拿水果刀，眼里还看着夜曦的游戏画面，很是心不在焉地切着。

夜曦的账号已经登陆成功，即将进入游戏时，她听见羽贤“啊”了一声，回头看到他手心被刀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血就封不住流了出来，搞得刀上橙子上手上都是。羽贤慌忙四顾想找纸巾止下血，但拿纱布和止血泥一样很重要，便快速地跑下了楼。这样的突然事故看得夜曦暂时没进游戏，打算等他包扎好了上来再说。注意力落在那个橙子上还有水果刀时，看到上面的血迹，夜曦眼神一动，如果真这么巧的话，那她……就可以完成任务了，是吧？

夜曦这样想着，动作缓慢地小心地把水果刀捏了起来，熟稔地从程序里掏出干净试剂瓶打算采集血样带回去。

羽贤靠在一楼的一面墙上，手里慢条斯理地缠着纱布，一圈又一圈，眼底透着一丝无奈，还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忽然间，他意外地抬了一下眼，手上动作都停了。“呀，真意外。”原来在她心里，自己还是有分量的。

羽贤眼底那点冷意这下是消失殆尽了，包好手乐呵呵爬上楼，看见夜曦在切橙子，刀上的血已经被她用纸巾擦掉了，橙子上沾了血的那部分被她切下来放在了边上，见他上来特地用眼神关怀了一下他的手，“还好吗？”

“小伤。”羽贤搬来椅子坐过来，看着盘子很是感慨，“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因为橙子流血啊。”

夜曦嘴角一弯笑了笑没说话。

谁知羽贤来了一句：“既然这么特别，那那块很有纪念意义的橙子就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夜曦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又把手里剩下的橙子切完，好笑道：“这有什么好纪念的？纪念你被水果刀拿了一血，还是水果刀先动的手？”

说吧，羽贤乐得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夜曦也跟着笑，只是笑得没那么欢乐。橙子切完放在盘子里摆好，夜曦拿了两块给羽贤一块，羽贤接过去，轻声道：“拿走吧。”

夜曦橙子都没来得及进嘴，“啊？”

这什么情况？合着她还是要把那个该死的任务完成？还是要出卖队友？

羽贤抬眼对上夜曦蒙圈的眼神，再次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把它送你了。”

夜曦内心复杂，不清楚羽贤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不戳破，还是只是单纯地想送她一个特别的纪念品。

“拿走吧。如果能帮到你……”羽贤又说了一遍那三个字，起身把椅子放回去，下楼之前重重拍了三下她的肩膀，“那就说明我的血很有价值啊哈哈！”

夜曦心里复杂到无法形容。照他说的话来看，羽贤八成是知道自己需要帮助，可怎么就这么巧……

打玩游戏，夜曦带上那块橙子回到宿舍，埔楚大步走进来，夜曦就没好气地把东西交给他：“你应该知道我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我告诉你，我下次不会接你的任务任由你摆布！叔叔，找我当小弟不合适，你换人吧，看见感染者害人我一样会冲上去打死他！”

埔楚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

夜曦咽了咽口水，眼神挪开，“再见。”

埔楚冷笑一声，说走真的走得飞快。

夜曦抱着阿狸，对着埔楚离开的方向暗骂了好久才想起来这男的能听见自己的话，便闭嘴去床上追剧。真的惹人烦躁啊！她还是背叛了羽贤啊！

哎！

没过几天，夜曦接到一个电话，接通以后，发现是夜沫。夜沫听到夜曦的声音后很是开心，憋不住就说了好多，慢慢地夜曦听到一声浑重的咳嗽声，夜沫语气一变，转入正题：“小曦。”

“在。”夜曦听夜沫语气变得异常，猜想又要有什么事情找上她了。

果不其然：“爷爷、奶奶、爸爸他们，都很希望你能快点回来看看他们呢。”

夜曦没有直接拒绝，她知道这时候肯定几个人都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呢，只问夜沫：“叫我回去有重要的事吗？”

夜沫很直接：“就是想跟你聚聚呗。”

“没事我挂了。”

夜沫欣然一笑：“好的呀。”

“好什么好？”那边传来老爷子不悦的声音，可到了跟夜曦讲话的时候，语气是真的很慈祥，显示出他老人家对夜曦是多么地挂念与不舍：“小曦啊，是我，是爷爷啊！”

夜曦摸着阿狸的头在床上笑得简直不能太肆意：“老人家，您是找我吗？有事吗？”

夜老爷子马上就不高兴了：“你看你这个臭丫头说的什么胡话？我是你爷爷啊，乖孙女，暑假回来吧，爷爷啊，都半年多没见着你了，你让爷爷我想死了，饭都不想吃，就盼着你能回来看看我们。”

还还还“饭都不想吃”？夜曦表示头一次听见老头子嘴里说出这种话来。“家呢，我自己有，我就不回去跟你们玩了，老爷爷啊，您还是保重身体安享晚年吧，再这么说下去，我可能口不择言，您会气得不清。”

重生回来以后的那个家庭聚会，她被绊倒摔在地上的时候，这两位老人没有半点心疼，手被剪刀划伤，就从他们身边被扶过去，两人也看都不看她一眼，这种时候偏偏来倒卖感情，真以为她是十来岁的小毛孩勾勾手指就过去了啊？纵然是在昏迷之前，两个老人最看中的也永远都是利益，对她的好，没有一样不建立在她的进步、她收到的赞美和礼物的基础之上。这样的老人家，夜曦真没什么好说的，能离远点就不要沾上关系。

“害，这孩子怎么跟爷爷说话呢？”老婆子见丝毫不管用，便也过来了，“你这个丫头，快给我回夜家！外面的家算什么家？一个人在外面有人疼有人爱嘛？在夜家有小白有沫沫还有娅娅，你们都是好孩子，聚在一起没什么不好。听奶奶的话，快点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