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坐了一路高铁,夜曦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芍画街的。
打从回到这里住下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丧命的准备。可能死于宋洁母女之手,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人看她不顺眼来找麻烦而命丧黄泉。而在她跟秦韶华谈了谈姒卿的事以后,她也开始做心理准备了,后来的几天她也是如此,甚至遗言都跟彭彭说了。
然而现在,她健健康康活着回家了。
这算什么事?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街道上寂静得空无一人,楼房里几乎没有房间还开着灯,路上唯一的光源是路灯。夕阳小区的基础设施算是很老旧的了,有的路灯都没亮,真凄惨。
等一下啊,凌晨两点芍画街这边还能亮这么多灯,已经很不错了。
夜曦站在原地,笑着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是真糊涂了。
夜曦继续往前走,再走一些路就能看到她住的房子,回去之后洗个热水澡大概要半小时,算来算去三点多才能躺下。
一觉睡到下午吧?反正没人打扰。
夜曦把事情都计划得好好的,忽然间发现百米开外的路灯下面倚着个身影。
她完全没在意,走近了些发现那是个青年,抽着烟,穿着深红色羽绒服,染了棕黄色的头发。再走近时,夜曦就没再往人家身上瞅了。
这人和那个西装男一样,走近时莫名让人身体发冷。
擦肩之际,青年歪过头来凑近夜曦说话:“小小年纪,走夜路不怕有危险吗?”
“啊,如果你不对我动手,我想我是没有危险的。”夜曦一步不停走过去。
青年哈哈大笑几声,笑声听上去充满了诡异,他将抽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转身跟上夜曦,伸手扯住夜曦后衣领一把将人扔在地上。
夜曦觉得这人很莫名其妙,转念想到可能是宋洁那边派来的人便站起身来,唐刀从程序空间裂口里落下被她紧握在手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却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她刚刚,根本化解不了那个力道和速度,而且,感觉自己椎骨都要摔碎了。
青年嘲笑着夜曦的愚昧无知:“其实就算我不动手,你也危险得很啊。”
最后一个字的发音不知怎么忽然就响在了耳边,眼前一暗,青年一拳打向夜曦腹部,夜曦腹前形成的一片白光意料之外被震得粉碎。拳头的余威将夜曦打出数米远,身体像破碎的风筝摔在一辆汽车的挡风玻璃上。
喀嚓一声脆响,不知是玻璃碎了还是骨头碎了,夜曦顺着车子滚落在到地上,挣扎了半天,手脚都是颤抖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竟然没能支撑她爬起来。
青年走过来,在夜曦面前蹲下身,提起夜曦左手捋开了袖子,手腕上那条项链露了出来。
“随身带着晶核武器啊,挺漂亮的,可惜要毁在我手里了。”他把手链解了下来,捏着那三颗水晶,“三颗水晶就是三颗晶核啊,这得花多少钱才能买到?”
他随手一扔扔在地上,起身一脚踩上去碾碎,当他收脚时,夜曦只看见一撮灰尘和断成几截的链环。
姑姑的心意……夜曦咬了咬牙,两手紧紧握成拳头。
青年满意地看着夜曦倒地不起的姿态,“现在你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要是你能把我打出血,我就饶了你。”
“叔叔,你有家人吗?”毫无头绪的,夜曦来了这么一句。
青年冷哼一声,对此十分不屑,“早死了。”
夜曦沉住气,手脚用力,勉强着总算是站起来了,只是没法像平时那样站直,由于后背有伤只能驼背站着。
青年意外地看着站起来的夜曦,“普通人受我刚刚那一拳不是废了就是一命呜呼了,你竟然还能站起来,了不起啊夜曦。”
下一刻,青年沉默。
夜曦举起黑漆漆的手枪对准青年,“刀我是挥不动了,可扳机我还是扣得动的。”
砰的一声,墨绿色子弹旋转钻入青年身体里,青年心口喷出鲜血,仰面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夜曦把枪别在腰间,换了个路线以最快速度往自己家跑去,跑了几步感觉浑身骨头都在震动。她只能感觉自己下面的两条腿拼了命地跨啊跨,几乎失去知觉的上半身的平衡却快要脱离了她的控制,害她差点摔了几跤。
不重要了,只要能躲过这个男的就行了。
躺倒在地的青年眨了一下眼,坐起身子看着跑得踉跄的夜曦,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三。”
嘭的一声,夜曦双腿跪在了水泥地上,没时间检查伤口她只能站起来继续跑。
“二。”
夜曦折进下个路口,青年慢悠悠站起身,碰了一下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一!”
路灯下,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破空飞来,无声无息地,瞬间穿过了夜曦的身体。
夜曦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宛如一座石刻雕像,一转眼之间就被抽空了生命力,肢体动作僵硬得跟石像模型没什么两样。不知哪里受到了力,膝盖骨先着地栽坐到地上,脑袋垂着,涌上喉咙的血从嘴里流出来。
青年很快就赶过来了,捂着心口,一看夜曦还有气儿,奇了,“怎么还没死啊?”
那团黑色不明物体又飞回来,在夜曦身体里来来回回玩似的穿过了好几次,青年直指夜曦脑袋,“这里。”
黑色物体照样穿透过去,这次夜曦身体像是被用力推了一把,全部瘫倒在地上。
“你算是我见过的,手底下死的最惨的一个了。”
青年重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支,烟头亮起橙红色的火光。
“这具身体你吃了吧。”
高楼之上,楼顶的风呼啸着像刀子一样刮过耳畔,白沙略长的头发被吹得好多次打在脸上,有点疼。他背靠着护栏,仰着脑袋两眼微闭,今天凌晨的气温很凉,他应该穿多点再上来的,现在冻得他都有点流鼻涕了。
“白沙,你特么睡成猪了吗?!”
程序电话一响,白沙条件反射蹬一脚护栏快走两步,反应过来叹了口气。
“猫玲,你吓死我了。”
“最好把你吓死!”那头的声音暴躁如雷,“你到底是不是「天眼」一组的啊?这次就让你看个小小城区你竟然也能失误!”
“失误?”白沙一脸茫然,“什么时候的事?”
他在「天眼」忙的这几年,哪次失误了?
“睁大你的卡姿兰大眼睛给我看仔细了!啊呸,你现在直接去芍画街夕阳小区,地址我发给你了,感染者和徕曷都已经伤人了,你不把人抓住,回来就等着处分吧!”
通话框消失,白沙闭上眼,强大的精神力迅速覆盖住整片城区,再次睁眼,楼顶上已空无一人。
黑色不明物体这次挪动得慢吞吞的,凑近夜曦时突然停住。
青年一愣,“咦,怎么还没死?这丫头是怪物吗?”他看向那团不明物体,“算了,你活吃吧,我是懒得折腾了,吃完赶紧走。”
青年说完,转身走人。
青年烟抽得很快,一边抽,一边拉开衣服拉链,毛衣一掀查看自己身上伤口,“臭丫头,枪法还挺准。”一枪不偏不倚直射进心口。
还好他早就不是普通人了,不然一枪就呜呼命没了。
他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喂,枯叶小姐,我是青獠……对,人我已经解决了。当然,那可是您赐予我的力量,是是是……哎呦,谢谢您嘞!那我挂了?好好好,您休息吧。”
黑色不明物体扭动着扭动着,飘到夜曦肩膀那,覆上夜曦的胳膊。眼看着就能啃噬皮肤组织,这一下还没挨实呢,黑色不明物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气,一阵一阵的。之前它和青獠都毫无察觉,可这会儿,寒气是越来越重,周围温度越来越低。它刚想通知一下青獠这边的异样,不知哪里来的冰蓝光丝宛如水母触手缠上它,越缠越紧,最后骤然一收缩,变成个里儿黑的冰块掉在地上。
一只白净的手将那冰块捡起来掂量了一下,捏捏,搓搓,猛地发力掷出去。冰块被扔得很远,一下砸中青獠后脑勺,青年痛呼一声,烟抖掉在地上,回头向身后看去,一个人也没有。他低头看到地上的冰块,捡起来仔细端详,待看清里面冻了个什么玩意儿后,呼吸一滞,拔腿跑回先前那地方。
毫无血迹,头发没见着几撮,连衣服都没有一件留下的。
徕曷只食人血肉尸骨。
青獠感到哪里不对劲,一阵寒意忽然间从脚后跟攀上后背,后颈,后脑……他猛然转过身,看见夜曦就立在一路灯下,路灯照得她脸色惨白,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简直惊悚至极。
他双腿突然就软了,“你……是人是鬼?”
夜曦不说话,眼神就像冰一样,看得青獠生生冒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青獠差点要被逼疯,他杀了那么多人,真没见过哪个人能顽强到这种程度。
夜曦抬起右脚重重踩向地面,粗大尖锐的冰凌拔地而起,一路横冲直撞,势不可阻,刹那间刺穿青獠的腹部,将他整个人顶托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他痛苦地啊啊大叫几声,这凄厉一叫,小区里人本来就少,这下反倒不敢有人开灯了。
夜曦翻了个白眼,下一秒转头看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几只体型巨大的徕曷,青獠痛苦之余,还留了几口气得意地笑扭曲了五官,“哈哈哈,叫你得意,现在傻眼了吧?”
夜曦眉头都没动一下,手一挥异能释放,徕曷全给冻住了。
冻住了徕曷?
青獠脸上逐渐失去笑容,腹部的伤疼得身上冷汗直冒。他死死盯着夜曦,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把人撕成碎片喂徕曷,可当他调动体内融入了徕曷的异能时,才发现自己先前一直随心所欲用的异能竟然被被压制住了,完全使不上什么能力。
“你他娘的对我做了什么?!”青獠冲着夜曦怒吼,吼完就被隔空塞了一嘴碎冰,割得他嘴疼。
“叔叔,之前都说好了的,我让你出血,你放我走,可你都中弹了却还是没放过我,我啊,最讨厌失信的人了。”
夜曦说着正要走过去,脑袋里神经一跳动,周围好像多了个人。
她偏头望着某个方向,以她脚下为起点,地面薄冰一路疾速凝结,穿过道路绿化带瞬间延伸到一栋楼后面。只可惜那人脚步很快,没能拖住人。
夜曦一掌喷出一簇冰花冲晕青獠,紧接着快步赶往那栋楼,跑了一段距离突然绕了几个弯,在楼房间折折返返。
白沙躲在一个院子角落的空木桶里,四周只响起一次跑步的声音,就再没有过任何动静。过了很久,他双手举着桶盖跨出来,翻过院墙打算去查看那名青年的情况,一道寒冰从他面前刮过击打在墙上,留下一条冰封的缝,地面残留着他被切下的头发。
“好歹得让我知道你是不是同伙吧?”
话音一落,原本距离很远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抓住他两只手臂别到他背后。白沙反应过来用力挣脱两条胳膊,然而倒霉催的是他不擅长体术,这种姿势也不好使力,根本挣不开。
“放开我!”
夜曦任由他扑腾,就是不放手。
“白沙,你鬼鬼祟祟到底想干什么?”
……
鹅绒床上,贺兰依睁开眼,第一眼看见从窗外泄进来的柔和的月光,才这个时候,她竟然毫无预兆地醒了。
贺兰依扶了扶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盖了件粉色男士西装外套,淡淡的香水味充斥鼻间。粉色的西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很多东西。
比如,猥琐变态男。
想到什么般,贺兰依神色一冷,淡淡看了一眼床上,没有任何异样。她右手撑住床,身体向床下倾斜,另一只手顺便拉亮灯。
屋里顿时明亮了许多,贺兰依却一掌拍碎了手边的柜子,“小七!”
话音落下不到一秒,一个矮矮小小的女孩子围着白围裙就进来了,“怎么了小姐?”
贺兰依指向地面残留的十分浓稠的几滴血迹,周身气息炙热地扭曲了起来,“间溪桐那混蛋是不是又偷偷溜进来了?”
这血,除了他没有别人会流下。
七凝吓得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都怪我睡着了才让间溪桐先生得了逞溜进来,下次不敢了!”
妈呀,这间溪桐先生真真是色鬼转世,竟然又夜闯小姐闺房,传出去的话,小姐恐怕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没要怪你,去把我外衣拿来。”话是这么说,贺兰依还是气得不轻,赤脚走下床,身上穿的是艳红色吊带睡裙,雪白的皮肤中间沟壑深不可测。
七凝默默抹了下眼泪,将衣架上挂着的黑色外套取下来拿过去。这等丰满的身材,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喷鼻血吧?
穿好衣服,贺兰依直接走出门外,“去密室看看。”
出了房间是走廊过道,过道上一直挂着白烛,只是没点亮。两人走到一盏白烛前,那白烛就亮了起来,一路一路通亮到过道尽头。尽头是一面只挂了一幅油画的墙,七凝跑过去踮起脚尖取下那幅油画,油画后是一个形状像闪电的开关。
贺兰依一手放上去,几道蓝紫色的细小电流流过掌心手背,她依然面不改色。只听墙体几声厚重的摩擦声,面前的这堵墙自发向后退了几厘米,露出个大体的缝隙。七凝伸手推开石门,贺兰依跟着走进去。
密室里面出奇地大,四面墙壁凿得平直圆润,内里光线昏暗,一根连接密室顶端和地面的黑色柱子被一条色泽暗沉的铁链牢牢拴住。
贺兰依看着那巍然不动的铁链,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