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28 09:18:54章节字数:3521

7 月1 日早晨,南方局北方交通线兵分三路,按计划各就各位。


一路由林晋松带纂冬勇于早晨6点在北碚登上从重庆到广元的客轮,这条小火轮夜航而来,将于中午12点半到达合川上客。林晋松手拿一柄折扇,一身商人打扮;纂冬勇扮成伙计,挑了一担中药材跟在身后,一支勃朗宁手枪藏在中药材的担子里。


二路由熊三妹牵着缰绳,带着骑一匹蒙古马的薛豫东,于头天下午离开云山村交通中转站附近的大山藏身的山洞。熊三妹再次发挥特长,将薛豫东化装成一个老态龙钟的农村老汉,熊三妹自己则是村姑打扮,两人假扮成一对父女,由老汪和老陈带两支手枪暗中护送出山,当晚住进了地下党在合川的交通站,也就是合川闹市区胡少锋经营的小旅馆。顾宏君已提前入住合川交通站,进行指挥和接应。


三路由叶兴逸带大双以取回修好的车祸军车为由,早晨9点到达合川。他们并不急于到军械厂提车,先是装着买东西,到兴隆桥一带逛街,暗中警戒合川交通站。中午时,他们将到合川码头找一家餐厅吃少午饭,作为薛豫东登船的内应。


按计划,11点钟,熊三妹带薛豫东从小旅馆出发,30分钟后到达合川码头。熊三妹持早已购好的船票,将薛豫东送上客船,在船上餐厅交给林晋松,然后自己下船。这一段路程,老汪和老陈尾随护送至趸船处,叶兴逸和大双则在远处策应。


小火轮离港开航后,等第二路人马撤离了码头,叶兴逸和大双再到军械厂去取修好的车祸军车。军械厂既修车也修船,就在嘉陵江边,从码头走过去,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到达广元下船后,林晋松将和薛豫东转乘客车去西安,把薛豫东交给北方局的交通员蔡抒苗,由他带人护送薛豫东去延安。


所有这些计划,到7月1日中午前,一直被按部就班的执行。直到一个局外的人的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陡然使事情的走向发生了对双方来说都是颠覆性的逆转。


7月1日中午11点,叶兴逸和大双坐在茶馆里,从窗户亲眼看到熊三妹和薛豫东从小旅馆出来,上了门口树荫下的一辆黄包车。叶兴逸心中暗暗叫绝:熊三妹的化装手法真是高超,恍眼一看,真的还不容易认出薛豫东来。


随后,老汪和老陈坐上另一辆黄包车尾随而去。叶兴逸和大双随即也出了茶馆,一路观察着向码头走去。


从茶馆出来走了五六分钟,他们上了沐浴在一片阳光里的兴隆桥。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身后有人招呼他们。掉头一看,原来是合川稽查分局内务科的万科长,他和叶兴逸见过几次面,两人认识。


“叶科长,你们到合川公干,啷概(怎么)没有和冯局长在一起呀?”


叶兴逸随口答到:“冯局长没有来,我们是到军械厂取回修好的事故车的。”


万科长奇怪地说:“冯局长早晨和吴小姐一起到了我们分局,早就和我们王局长到码头去了,和冯局长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从重庆来的人,神神秘秘的样子,不晓得有啥子任务。”


一听这话,叶兴逸蓦地变了脸色,赶紧掩饰道:“哦,冯局长可能有其它事。万科长,啥时到北碚,兄弟请你喝茶。”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挥手作别。


叶兴逸一阵心跳,顿时紧张起来:冯国哲带着吴少芬到了合川,这事实在蹊跷,虽然不明白是啷个(怎么)一回事,但也感觉到内中必有缘故。而且,还有两个重庆来的人同行,背后肯定有鬼。也不晓得“蚊子”究竟掌握了啥子线索、看出了啥子破绽,但他操控吴少芬指挥冯国哲,抢先一步布下了陷阱,显然是要和我们摊牌了。


想到这里,叶兴逸冷汗直冒。他感到了“蚊子”的可怕,对手这出其不意的一击,暗含杀机,眼前的处境极其险恶,要摆脱危局无异于异想天开。叶兴逸不敢耽搁一分半秒,急忙向大双打个暗号,把嘴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说交通站的同志们陷入了“蚊子”布下的陷阱;薛豫东同志有可能再次落入军统的魔掌,大双急得抓耳挠腮,那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两人忙天火地地叫过一辆黄包车坐上去,叶兴逸急如星火地对车夫说:“到码头。要快点,我给双倍的价钱。”


牛高马大的车夫一听有钱赚,二话不说,拉着车飞嗒嗒的一阵狂奔,一鼓作气上了枊林巷的坡顶,又抄近路穿过草坡街,很快来到河街当头那一溜长下坡。


车夫灵活的吊在车把上,蜻蜓点水般跳跃下滑,箭一般向嘉陵江边的码头冲去。


叶兴逸坐在摇摇晃晃的黄包车上,他开始冷静了:险情迫在眉睫,十万火急,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考虑细节问题了,关键是要快,一定要快。大双一言不发地坐在叶兴逸的身边,他想:眼下局势正在失控,时间就是生命,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抢在“蚊子”动手之前把险情通知同志们。


客运码头上人头攒动,西装革履的绅士、穿红着绿的贵妇、长袍马褂的商人以及缠包头帕的农民和戴鸭嘴帽的工人,肩扛手提大陀小卷的行李,乱哄哄地挤成一团。


叶兴逸和大双眼睛盯着从沙嘴到河边的几条高高石梯上涌动的人流,一时找不到熊三妹和薛豫东。


两人混进江岸上来来往往的旅客中,不时用手推搡着挡道的旅客,上气不接下气地沿着一长溜石梯快步往下挤,边挤边心急火燎地在人群中搜寻。花了好长时间,焦急地寻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熊三妹和薛豫东,也没有看到其它同志。


“呜……呜……”江中传来几声汽笛声,只见下游驶来一艘轮船,缓缓向码头靠过来,重庆到广元的客轮正在进港。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叶兴逸内心焦躁不安,面对扑朔迷离的乱局,他觉得自己几乎智穷计尽了。


客轮靠上码头后,人群一阵骚动,旅客们上的上,下的下,忙乱起来。


叶兴逸和大双好不容易下完石梯,来到宽阔的河滩上。两人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眯起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汗水顺着面颊往下趟,后背己经湿透,他们连擦汗的功夫都沒有,耐着性子又找了一阵。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崽儿(小男孩),手里提着几个装有水果的小篓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吆喝叫买。不小心踩虚了脚一下撞到了叶兴逸的身上,篾片把他的衣袖挂出了一道口子。叶兴逸恼怒地推了小崽儿一把,也没顾得上责怪他,立马又抬起眼睛东张西望起来。


“喂”,大双拍了一下叶兴逸的臂膀。叶兴逸掉过头来,顺着大双手指的方向,总算在沙滩中间的一排楠竹捆绑房子的前面,看到了身穿蓝色粗布裤褂,头上缠一块白布,手持一根拳头粗细的竹杠,打扮成扁担客的顾宏君。


两人立即挤出人群朝他奔去。


楠竹捆绑房子是一排小店,靠江岸的第一家是个茶馆。茶馆门前用砖砌的炉灶上,放着一把壶嘴特别长的铜炊壶。水在沸腾,熊熊的炉火照在叶兴逸满头大汗的面颊上。看到叶兴逸神色有点异样,顾宏君知道发生了变故,立即进了茶馆。叶兴逸和大双也一前一后跟了进去,在一张靠窗户的茶桌坐了下来。


叶兴逸急着把刚才在兴隆桥上听到的情况低声进行了汇报,也简要讲了自己的分析推理。顾宏君听到“蚊子”再次实施蓄谋已久的“引蛇出洞”行动,遽然失色,事态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拚命强迫自己保持镇静,他清醒的意识到组织的进退得失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来不得丝毫的马虎。


顾宏君越过涌动的人群头顶扫了高高的石级顶端一眼。果然不出所料,他看见码头出口处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满脸长满浓黑络腮胡子,不时的抽一口手上的香烟;另一个敞着上衣,歪戴一顶深色鸭舌帽,双手抱胸斜靠在石柱上,神态跟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


顾宏君的目光又扫向河滩,他发现人群中有好几个不伦不类的人,表面上似乎心不在焉,实际上两眼却贼溜溜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而码头上的检查站,士兵的人数比平时多得多,这些丘八对排队通过检查站的旅客凶神恶煞,不时挥枪弄棒,态度傲慢粗鲁。顾宏君的心房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的心里明白:果然有圈套,我们陷入重围了。


顾宏君饱经风霜的面孔异常的严峻,他知道现在到了需要好好动脑筋的时候了,这不仅关系到“暗渡陈仓”行动可能前功尽弃;还关系到码头上这么多同志的命运,必须在山穷水尽之处寻找柳暗花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面心念电转打主意,一面以令人吃惊的镇定游目四顾。


突然,顾宏君看见两百米开外的河坝一溜石梯上有一些人正沿梯而下。他发现那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穿着土黄色的褂子,吃力地挑着沉重的担子,担子里装的是黑黢黢的煤炭。


顾宏君急忙顺着挑夫行走的方向向河边望过去,只见趸船的外档靠着一艘有天府煤矿标记的小火轮。小火轮的烟囱里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夹着一股白色的蒸汽,发出嘶嘶的啸声向空中喷去。


原来,缙云山具有丰富的煤炭储藏,开办了众多的煤矿,煤矿开采的煤炭,大多从水路外运,于是煤矿在大的码头修建有专门的煤港码头。那排成长长一线的挑夫的地方,就是合川的煤港码头。


顾宏君在天府煤矿工作多年,熟人众多。看到煤码头,眼睛蓦地一亮,刹那间,一个应变的念头接踵而至,他的心里立即有了主意。


顾宏君沉吟了片刻,用手肘撞了一下叶兴逸,几颗脑袋瓜子便凑在了一起,窃窃私语起来。他轻描淡写地用几句话,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两人。


叶兴逸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图,虽然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很难说,但在眼前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他的主意值得一试。至于能否觅得一线生机,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几个人起身散开,大家不敢迟疑,立即撩开大步,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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