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01 09:30:43章节字数:3099

在酒桌上,酒客从来都是大公无私的,都巴心不得对方多喝酒,自己少喝酒。一旦形成了赌酒,要实现让对方喝醉自己不醉的意图,除了实力,还需要技巧甚至手腕。


林晋松本来也很有酒量,他是能喝酒的。但他如今身负使命,他不能喝多了,怕误事。眼看驾长被逼上梁山,被迫答应和船拐子赌酒,无意中帮忙灌醉船拐子,省了自己喝多的麻烦,那是再好不过了。他趁势又是帮忙倒酒,又是分别夹菜,眨眼之间,一壶酒就喝光了。


林晋松昨晚买酒时早有准备,立即又拿出一壶给双方斟满了酒。他暗中观察:船拐子还是屁事没得,但驾长已喝得面孔象只猪肺头,红得发紫了。林晋松发现不好办了,看来驾长奈何不了船拐子,即将败下阵来。自己挑起的由驾长灌醉船拐子的计谋眼看要落空。


不过,林晋松多虑了。


酒桌向来是男人斗法的合适场所,中计喝麻了的酒罐酒鬼多了去了。这驾长也不是哈板(傻子),他知道自己喝酒不是对手,但这个局面已经形成,最多还有几个回合,自己非栽不可;下矮桩(告饶)吧,又实在是有点坍台。他眼珠子一转,想了一个鬼点子:“端起逗喝没得意思得,还不如划拳,一拳一碗。”


船拐子端起酒碗,不屑地说:“男人家干脆点,一是一二是二,哪个给你娃划拳啰,干了。”


驾长却不肯端酒,开始施激将法。他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纸烟,抽出一支点上,试探说:“不划拳也要得,哪我们就赌手气,敢来不?崽儿。”


船拐子不知是计,恶狠狠地问:“啷个赌?”


驾长眼睛里藏着不易被人查觉的诡谲笑意,仰起脸说:“我们来掷骰子,手上过,谁输谁喝。”


林晋松见火候差不多了,假惺惺的要收酒壶,说:“朋友三四的,大家图个高兴,不必赌输赢,免得伤了和气。”


船拐子伸手一拦:“林老板,等一哈。”他心头更加泼烦(看不惯),心想驾长居然冒皮皮(自不量力)和自己赌酒,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不能让嘞娃溜了,得教训教训嘞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憨苞(笨蛋)。他也听说过驾长赌技高超,但是,哪怕赢个五五波,嘞娃逗非烂醉如泥不可。他干精火旺(脾气火爆)的对驾长说:“崽儿,逗依你说的规矩。不过,老子有言在先,今天我们请林老板作证:不比出个高低不下桌,你娃敢不敢?”


林晋松生怕(担心)驾长不接招,火上浇油的说:“唉呀,啥子敢不敢哟,说嘞些。酒逢知己千杯少嘛,不存在谁高谁低,主要是兄弟之间喝个尽兴。”


驾长听林晋松这么一说,以为他担心自己喝不赢,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不由开心得咧嘴偷笑。说实话,他见船拐子上了钩,心中巴不得(希望)立即开赌。他也不多说,将烟叼在嘴上,把袖子一捋,一把抚开(用肘移走)当门(面前)装包包白(白菜)的烧箕(竹编的器物),随手拿过一个土碗,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副骰子,掷在碗里,使劲的摇起来。


喝酒本来是个很随意的事情,以酒助兴也好,以酒浇愁也罢,一般都随心所欲、适可而止。但一旦赌上了,大家便认了真,每个回合都是斤斤计较。加上林晋松殷勤地一个劲的倒酒,烧火在一旁推波助澜的不断吹捧:“厉害、厉害”“佩服、佩服”,结果无需林晋松多费口舌,两个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越喝越凶,很快就失了分寸。


说来也怪,就这样哈把哈(一会儿)功夫,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基本上回回都是驾长赢,五六个回合驾长只喝了一碗酒。


船拐子气毒了(气极了),额角头上的青筋直跳;驾长得意忘形,两只眼睛眯成两条缝,嘴里念念不有词地摇着碗里的骰子,把见多识广的林晋松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连续输了七八碗酒,船拐子终于有点吃不消了。他有点后悔,但“不比出个高低不下桌”是自己说的,总不能不认账吧,哪以后在江湖上自己还啷个混?


不过,船拐子也觉得十分奇怪,他赌掷骰子也是家常便饭,哪有输得这么惨的。他借着几分酒意,红着眼睛说:“不对头,你娃的骰子有名堂没得哟?”


驾长的心里“噗”的一跳。原来,这骰子上的确有名堂,其中有两只灌了铅,是驾长上次帮涪陵的一家赌场偷运私货后,赌场老板送给他的礼物。他按赌场老板教给他的使用方法,逢赌稳贏。此刻他见船拐子怀疑起这骰子,不由得恼羞成怒,开口就骂:“爬你妈的,输赢在于手气,那有赢了笑呵呵,输了倒怪我的骰子的,愿赌服输的规矩晓得不?”


船拐子是个跑江湖操社会的人,啥子事没经过,啥子人没见过?本来他随口挑刺并没有把握,可一提到骰子驾长就骂人,就真的怀疑这骰子有毛病了。于是犟着头颈,怒火冲天地伸手抓住驾长的手腕,要敲碎骰子验一验。


驾长有点慌了,他不停地板旋儿(耍赖),嘴里骂爹骂娘:“日你×,老子就是不给你验骰子,你要啷个?”手里捏紧碗不松手,两人就隔着桌子拉扯起来。


船拐子醒豁(明白)过来:今天这台酒输在了驾长的乌二麻杂(耍花招)上,而且还遭了日噘,太臊皮(丢脸)了,这口气啷个忍得下去?加上两人都已经喝高了,手脚的力道上失去了分寸,他二话没说,腾出一只手来,“啪”给了驾长一记耳光。这一下,两个人闹得更凶了。


林晋松赶忙站起来隔开他们,假巴意思(假装)劝架:“啷个搞的哟,兄弟伙,啷个打起锤(打架斗殴)来啰……哎哟……”原来他个子高,站起来时叼住(故意)移动了一下脚步,结果“当啷”一声,将挂在舱顶上的那盏照明马灯被撞了下来,舱内顿时区猫儿黑(光线阴暗)。


林晋松一面嘴里埋怨说:“哦豁(完了),看嘛,大家都在水上讨生活,你们就不要扯筋了(闹矛盾)嘛。”一面故意用道拐子(手肘)将桌子上的火锅盆朝船拐子方向一推,一锅油济济的火锅汤就打翻在桌子上,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油,但泼得最多的还是船拐子,腰杆以下全是油汤。


船拐子和驾长两人都搞刨了(慌了),双方松了手,各自退到一边。烧火囧下去(弯腰)伸手摸着了马灯,掏出火柴,重新把它点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西得好(幸好)冬天穿得厚,只有船拐子手掌和脚背上受了点轻微的皮肉烫伤。


林晋松悄悄朝烧火眨了眨眼,搓着双手对驾长说:“勒哈(这下)啷个搞整(怎么办)呢?要不你还是先去洗洗吧,嘞干钱(这里)我来经佑(照顾)。”


驾长骇得醉意全无,正在发愁如何收场。听了林晋松的话,他感激的对林晋松点点头,也不顾怒目而视的船拐子,流汤滴水(周身脏)的收起骰子,转身扑爬跟斗的跑了出去。


烧火已经懂起了林晋松的眼神,他把搭在肩头的白毛巾拿到手里,走到烫得呲牙咧嘴的船拐子的身边,巴心巴肠(贴心)的帮他擦衣服裤子上的油污,嘴里不失时机地舔肥(巴结)道:“莫事莫事(没事没事),老大把衣服裤儿换下来,我哈哈儿(马上)拿去洗了。”


船拐子心中那个气啊,找不到地方出,已经气得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他头昏脑胀地从仓壁的柜子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衣裤,唉声叹气的换了,想都没想就顺手递给了烧火。林晋松等船拐子搞整规易,忙问他船上有无药物。船拐子指点他在柜子里找。其实他一打开柜子的底层,一眼就看到了,但他装做没有看见,嘴里不停的问他,又耽搁了一阵,林晋松很高兴地说“找到了,找到了”。他拿出一个瓶子,扶船拐子坐到板凳上,下细(认真)的帮船拐子烫了几个水泡的手掌和脚背涂红花油。


烧火趁机把换下来的衣裤拿了出去。他悄悄取下拴在船拐子裤腰带上的暗箱钥匙,把装电台的皮箱拿出来,装进一个大背兜,藏在了货舱里,然后下船到河边洗衣服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晋松与船拐子拱手道别,烧火背了一个装着林晋松皮箱的大背兜,护送他离船上岸。


码头上的人不少。下货的和装船的力夫在货运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忙碌;远远望过去,客运码头那边,乘船的旅客有的拖家带口在候船,有的三三两两提着行李在上船,上船的乘船必须经过一个检查站,带枪的军警在检查排队等候的人群。林晋松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由烧火带着爬一段长坡,又走了好一阵才到县城。


在城门口,林晋松向烧火同志握手道谢。烧火转身去了市场采买去了。林晋松提着皮箱穿过闹市,来到城北的东川特委交通站,顺利完成了护送电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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