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11 14:40:16章节字数:4018

就在这个地下党组织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作为北碚和合川地区地下党的领导人顾宏君,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这话要从头说起:


自从去年秋天上级党组织任命顾宏君担任了北合区委书记,指示他尽快恢复遭到敌人严重破坏的党组织,抓紧重建被迫中断的北方交通线以来,顾宏君不顾敌人疯狂搜捕的巨大危险,冒着重庆“秋老虎”的酷暑,东奔西走,为重建地方组织和党的交通线日夜操劳。


当时顾宏君面临着极其复杂的情况:北合区委遭受敌人的重大破坏后,各个所属支部就处于全面戒备状态,幸存的地下党员普遍进行了隐蔽或转移。组织究竟损失多大?潜伏的地下党员哪些还在?哪些已经被捕?他一时也搞不清楚。


顾宏君首先需要找到失联的地下党员,把大家组织起来,和敌人进行坚决的斗争。但他面临的一个困难是:他工作联系的原区委项书记和交通员被捕后,他除了知道自己负责的工矿里的地下党员和少数区委委员外,学运、农运、宣传、交通系统的党员他大都不熟悉。


顾宏君分析:敌人的这次破坏行动,是从合川取得突破后波及北碚地区的,合川的地下党组织损失最大,北碚的组织相对损失小一些。于是他决定先从北碚入手清理整顿。


顾宏君只能通过自己过去熟悉的关系,秘密寻找在敌人的搜捕中没有暴露的地下党员。他过去经常一起开会的区委委员中,已经知道被敌人抓走了两人,负责农村工作的葛世禄等同志目前情况不明,只有一个叫禹儒生的同志,在区委负责文化和宣传工作。几个月前,受区委派遣,曾到天府煤矿来给新发展的党员讲过党课。顾宏君心里琢磨:禹儒生是知道自己的姓名、职业和身份的,如果他出了事,被捕或者叛变了,那敌人一定会来抓捕自己。如今自己没受到敌人的抓捕,反过来证明了禹儒生没有出事。


但顾宏君不知道与禹儒生的联络方式和接头暗号。那次讲党课,是委派方师傅到北碚老君坡的梯坎茶铺和禹儒生接头的。如今,知道接头暗号的方师傅被敌人抓走了,也不知禹儒生转移没有。不过,顾宏君与禹儒生一起开过几次会,双方都认识对方。他决定亲自到梯坎茶铺去碰碰运气,先冒险找到禹儒生,尽快摸清组织的损失情况。


老君坡远离北碚闹市区,是嘉陵江边一个凸起的山峦,一条蜿蜒山涧小溪,顺着斜坡直奔而下,灌入嘉陵江。山顶上有一道观,道观的前面是一个竹树掩映的公园。从山脚的简易公路上到山顶的道观,顺山势有石梯数百级,石梯的两边是东倒西歪的竹木捆绑房夹着一条第次上升的狭窄石板路,临路一面长长一坡破烂不堪的捆绑房开了一些小摊小店,一间一间的裁缝店、剃头摊、油腊铺、杂货铺密密排开。梯坎茶铺位于这一溜石梯的半山坡,铺面不大,主要零售云南茶叶,有普洱茶、下关沱茶等。


顾宏君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先从老君坡的下面马路沿着石梯慢慢走到坡顶,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他又从坡顶往下走,确认没有危险后,他装作买茶叶的顾客,闪身进了梯坎茶铺。


禹儒生三十出头,个子不高,长方脸,浓眉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总是笑咪咪的,显得十分和蔼。上午的茶铺里生意清淡,没有顾客,禹儒生半躺在一张竹片躺椅上,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他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当他看清进来的顾客是顾宏君时,先是愣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党内同志不会到铺子里来接头,今天破例,应该是有突发情况。他放下蒲扇站起身来,嘴里轻声地打了声招呼:“宏君同志。”


“儒生同志,情况有变。”顾宏君站在门口的窗边,透过窗户朝外一望,外面的石梯坎上行人不多,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低声说:“项书记被敌人抓走了,北合两地的交通站都被破坏,很多同志被捕,组织也瘫痪了。”


禹儒生脸色骤变,他急步跨到后门口,打开后门伸出头朝四周看了看,见门外也没有人,连忙回过身,心情有些沉重,忙问:“啷个回事?损失有多大?”


顾宏君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镇静地说:“正在调查。你联系的同志有没有暴露的?这个地方有没有不明不白的人窥视?”


“没有发现。”禹儒生倒了一碗下关沱茶递给顾宏君,急着说:“其它同志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前几天葛世禄同志来过一次,通知我项书记已经失去联系,区委秘密机关情况不明,已经停止使用。他说能够确认的是北碚交通站肯定出事了,交通员夫妇已经被捕。他还接到合川传来的消息,说是合川来凤乡也有党员被捕。要我小心谨慎,提高警惕,等待组织指示,不要轻举妄动。”


顾宏君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茶,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已经到重庆的第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向南方局进行了报告,最近重庆市委派人通知我,由我担任新的区委书记,川东特委将紧急调派来经验丰富的可靠党员担任北碚交通员,协助我重建交通站,尽快恢复北方交通线。”


禹儒生高兴地说:“我们一直在焦急等待组织的指示。这下好了,我马上联系我知道的同志,该怎么干,你布置工作吧。”


顾宏君沉吟片刻,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你先联络葛世禄同志,明天下午3点我们在北碚下横街的‘三哥茶馆’会面。”


禹儒生说:“好。我马上与平时联系的同志联络,了解他们的近况。”


顾宏君扎复道:“下细点,一定要防备敌人的跟踪。”


“三哥茶馆”是家开在背街小巷的小茶馆,设在敞开式的竹棚里,竹棚以砖为柱,以篾片为墙,地上打了三合土。茶馆除了买盖碗茶,买妙瓜子、煮花生,还兼营水烟。


这类茶馆茶资相因(便宜),茶客复杂,既有普通百姓品茗聊天、交朋结友,也有做生意的商人洽谈生意,用行业暗语进行讨价还价。其间还混迹着职业袍哥,或接待江湖朋友,或与兄弟伙碰头听消息。另外有一些小偷扒手,作案后借此地敛藏或分赃。在这种三教九流混杂其间的地方接头,一般不引人注意,谈论事情反而方便。


下午3点钟,顾宏君来到“三哥茶馆”,他装着找人的样子,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此时的茶馆里人声鼎沸。茶客们有的在谈生意、有的聊天摆白、也有围成一桌玩川牌的,又有提着鸟笼上茶馆饮茶的,还有赶场售卖农产品的乡下农民,顺便到茶馆歇脚喝碗茶解渴的。


顾宏君看见身穿长衫,头戴礼帽,一身商人打扮的禹儒生和身穿丝绸对襟短褂的葛世禄坐在茶馆最边上的一张茶桌前,茶桌上泡了一壶茶,与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顾宏君没有见过这个人。


顾宏君慢慢走过去,围着茶桌的3个人也看到了他,几个人站起来,称他为“老板”,向他拱拱手,为他让坐。在外人眼里,就是相约谈生意的几个商人而已。


禹儒生向顾宏君轻声介绍同桌的年轻人:“这位是葛世禄在乡下发展的同志小岳,最近离开在北碚与合川交界处的农村老家,在北碚城南的集市租了一间小屋做菜生意。”


顾宏君笑呵呵的亲切地问:“小岳同志,你在家是干啥的呀?读过书没有?”


小岳说:“我是个一无所有,艰难度日的穷光蛋,没有读过书。”


葛世禄说:“小岳很小就跟随父亲上山赶马帮。入党后,不时为组织运送物资,也是个经历了斗争考验的同志。”


禹儒生朝四周望了望,压低嗓门说:“顾书记,市委有什么指示?”


顾宏君端起茶碗呷了口茶,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上级要求尽快查明损失情况,想办法恢复交通线,立即组织同志们和敌人斗争。”


禹儒生说:“我昨天和今天上午找到了几个同志,暂时没有发现文化界和学校的同志有失联的。”


葛世禄说:“我联系的同志中,有转移的,还没有失联的。”


大家一起把自己掌握的情况通报了一遍,顾宏君发现北碚的党组织大部分保存了下来。他根据斗争形势的变化,重新划分了支部和小组,明确了各自的工作和职责。


但合川的情况就稍微有点复杂了。市委通过内线情报掌握的情况是:敌人抓住我们的同志后,先是关押在卫戍司令部稽查处合川分局和北碚分局的看守所里。后来,军统局又把他们认为重要的人,押到了重庆军统局的监狱里。所以,顾宏君从市委的通报中只知道合川的党组织损失很大,但具体损失必须核实清楚。


不过,顾宏君对合川的组织和党员同志不熟悉,一时也想不出办法联络他们。禹儒生想了一想,说:“顾书记,我知道一个党员,叫齐青云,是西南植物研究院一个分所的园艺工人,组织关系在北合区委。不过,他工作的单位在离合川40里的一个叫响马场的偏僻乡下。”


顾宏君说:“哦,齐青云同志是哪一年的党员?”


禹儒生说:“我听老书记到延安之前说过,坚持北合地区斗争十年以上党龄的党员,已经牺牲得差不多了。老书记说他自己算一个,顾书记你算一个,这齐青云也算一个。”


顾宏君说:“那好,再远也要去,希望能够通过齐青云找到合川的其它同志。”


这时,茶馆跑堂的幺师身穿一条围裙,肩搭抹布,双臂戴着袖套,手提装有开水的长嘴铜壶走过来,为他们添了泡茶水。茶馆里不时有茶客大呼小叫,幺师便在茶客中穿梭,巡回为茶客添泡茶水。


葛世禄提醒说:“响马场在合川的西面,与北碚和合川在地理上呈现一个三角形。顾书记要去的话,直接从北碚出发往西走,比往北到合川再向西绕一个大圈至少要少走一半的路。”


这时,小岳插话说:“从合川到响马场有一条土公路,路比较好走;从北碚过去全是山路,一路上要不断的爬坡、攀岩、涉水,路很不好走。”


顾宏君说:“在荒山野岭路不好走倒不要紧,还可以避开沿途公路码头军警宪特的盘查,这也不错。”


小岳说:“走山路的话,顾书记尽量早点出发,深山老林里棒老二时常出没,经常抢人,尤其是晚上走夜路要特别小心。”


顾宏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岳,心中一动,问他:“你对那一带的山路很熟悉吗?”


小岳点点头,说:“北碚到合川的缙云山一带,我赶马帮时多次走过,对沿途的情况很熟悉。”


顾宏君掉头对葛世禄说:“老葛,这次敌人完全摧毁了北碚与合川的交通站,像小岳这样熟悉北碚和合川的地理情况的同志不好找。在这个非常时期,我想把小岳安排为交通员,他在北碚集市的小屋作为接待过往同志的落脚点,先把两地的交通恢复起来。你看咋样?”


葛世禄说:“很好呀。小岳赶马帮到过一些地方,见过一些世面,可完全以胜任交通员工作。”


禹儒生也说:“小岳在北碚认识的人很少,反而便于开展工作。”


小岳涨红着脸,高兴地点点头。


顾宏君注视着小岳的脸,说:“小岳同志,交通线是党的生命线,交通员工作十分重要,你要坚定信念,坚决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明天,我们一起到合川响马场去,你就给我当个向导吧。”


小岳憨厚地说:“是,顾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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