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17 11:05:51章节字数:3962

顾宏君前天进山后,开始是沿着嘉陵江的一条支流桃溪河走,一路向西考察交通中转站的布点,在沿途的集市或村落找到了几个党员或在天府煤矿从事地下工作时相熟的矿工家属,几经了解,没有发现合适的地点。眼见离北碚和合川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只好掉头向东,离开水路上了山,进入了缙云山的腹地,走到晚上,他在打柴沟的一个党员家住了一晚。


昨天,敌人实施了秘密戒严后,他还在遍布树林和蕨类植物的原始森林里继续找点,跑了几个地方。中午时分,他在兰登岭碰到了一个姓汪的地下党员,是个走村串户收购皮毛的皮货商,结交很广,对缙云山区相当熟悉。


两人便一起吃干粮,边吃边摆起了龙门阵。老汪听顾宏君讲了原委,向他汇报说:“我收购皮毛时认识了一个朋友,名叫纂冬勇,是个年近30岁的猎户,我做他的工作已经几年了,对共产党已经有所了解。他居住的云山村村子不大但极为隐蔽,离公路不近也不太远且山高林密,不易被敌人注意,不知符不符合你说的条件”


顾宏君很感兴趣,问道:“纂冬勇可靠吗?”


老汪介绍说:“纂冬勇性格耿直,血气方刚,心地善良,嫉恶如仇。他从小上山打猎,十几岁时被抓壮丁,在川军当了五年兵。一次在西康省争地盘的军阀混战中,纂冬勇所在的部队被打散,他也受了轻伤,纂冬勇趁机跑回了家,仍然以打猎为生。后来为生活所迫,参加了村里的民团,由于他人缘好,当过兵,枪法准,听说救过村里的保长一命,后来还当上了个民团小队长。”


顾宏君一拍大腿,决定前往考察。老汪说他路熟,答应带路前往。


他们一路边聊边走,走到半下午时,他们来到了柏石堡垭口,这是渝合古驿道上的一处险要。老汪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说:“过了垭口,还有十多里就到云山村了。我们要走快点,否则要遭淋雨。”于是,两人加快了脚步。


谁知当他们刚刚爬上峰垭口,前面突然传来了“砰砰”的几声枪响,惊动了林间的一群鸟雀,扑腾腾的尖叫着朝远处飞去。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老汪的心骤然一紧,他一听到枪声就知道坏了,这几声枪声比较沉闷,应该是猎枪或自制的火药枪之类。他长年行走在缙云山区,类似的事情经常遇到。他对顾宏君喊了一声:“不好,遇到棒老二抢劫了,我们赶快分头躲藏起来。”


两人慌里慌张地闪到一道土坎上的一棵高大的黄桷树后面,老汪趴在土坎的边缘;顾宏君则伏在几米开外的树干上,繁茂的枝薄杂草将他们严严实实地隐藏了起来。


一哈儿功夫,有两个穿长衫戴礼帽的男青年一前一后从小路的尽头远远地跑了过来,前面一个提着一只小皮箱,飞快地冲到了顾宏君两人躲藏的黄桷树后面的偌大一片萋萋蕨草前,一头拱进了高过人头的蕨丛;后面一个已经受了伤,左胳膊鲜血直流,他好像跑不动了,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


片刻功夫,又有两个脑壳上缠毛巾的粗壮汉子进入了视线,由于隔得太远,看不清相貌,只看见其中一个矮个子手里端着一支火药枪,另一个高个子大汉则挥舞着一把亮晃晃的大砍刀。显然,这是两个打家劫舍的棒老二。


两个棒老二跑得飞快,眨眼功夫就追上了落在后面的那个受伤青年,矮个子冲上前猛地一脚将其揣翻在地。两个棒老二便一左一右围着受伤青年凶神恶煞地问起话来。


倒在地上的受伤青年一直在求饶。矮个子棒老二把他拉起来,从头到脚搜了一遍,好像没从他身上搜出钱财,于是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受伤青年的惨叫声随风传来,十分的凄惨。他拚命挣扎着想跑,但没跑几步,那个高个子大汉跨上前去,举起了手中的砍刀,也不顾受伤青年的哀求,手起刀落将其砍翻在地,受伤青年顿时没了声音,不再动弹了。


只听矮个子对高个子大汉嚷道:“武二哥,另外那个崽儿提着皮箱,应该有搞头。那娃肯定跑不远,我们分头搜一搜。”


大汉狂叫道:“要得。赖三,你搜左面,我搜右面,不要放跑了哪个崽儿。”


于是两人追了过来,分成两路扑进道路两边的林子,躬腰驼背地钻进了灌木草丛。


突然出现的情况,使问题变得复杂了。


老汪担心身上带的收货的钱要惹大祸,他听说棒老二搞了大着(抢了大钱)经常杀人灭口。老汪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棒老二,有点不知所措。顾宏君开始还很镇静,但目睹了棒老二杀人的残忍一幕,也紧张得差点窒息。尽管棒老二是冲着过路的客商来的,显然与顾宏君他们无关,但他们进退两难,事实上被卷了进去。他们只要被发现,立马就会成为谋财害命的棒老二伤害的对象。看来最识时务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棒老二手握刀枪,他们赤手空拳,要想抽身走开谈何容易哟。


这片树林里荆棘丛生、藤蔓缠绕,出奇的清静。微风吹过,灌木丛里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那个端枪的矮个子离黄桷树越来越近,眼看快藏不住了。


突然,顾宏君感到手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来手背上爬着一条暗红色的蚂磺,半个身子已经钻进肉里,他赶紧扯下叮得死死的蚂磺,针尖大的伤口上渗出了鲜红的血迹。他顾不得渗血的伤口,一点都不敢动弹。


就在他们行将暴露的节骨眼上,真是谢天谢地,那个搜索过来的矮个子竟在离土坎几步远的地方,不可思议的停了下来。原来他已经发现了右前方十几米远的灌木丛有动静,却丝毫没有察觉近在咫尺的顾宏君和老汪。


他微倾着腰身半蹲在坎脚(下面)的灌木丛里,侧背对着坎上的老汪,全神贯注地向密林深处张望,举枪瞄准了前面的目标。


眼看藏不住了的老汪再也不犹豫了,玩命和冒险是生命的本能,不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天赐良机主动出击,更待何时,反正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他捡起一块坚硬的石头,狠了狠心猛地跳起来,用尽平生力气举起石头,居高临下朝那个家伙的后脑勺砸下去。那个棒老二被砸得脑浆迸裂,鲜血飞溅,双手一摊便趴了下去,当场一命呜呼。


由于用力过猛,老汪手倒拐(手肘)碰到土坎斜面的一块青石上,钻心的痛。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冲顾宏君说一声:“我去引开拿刀的棒老二,你朝相反的方向赶快跑。”说完,他朝山垭口方向一条打猎人踩出来的小路,雷翻阵仗地跑下去。


那个高个子大汉棒老二立即就听到了这面的响动,已经从路对面的树林里跑了出来,他也搞不清楚情况,站在小路边试着喊了几声同伙的名字,没有得到应答,只看到了老汪远去的背影,以为是他们正在抢劫的那两个青年之一,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狂追而去。


顾宏君等追逐的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马上从黄桶树背后转出来,头也不回地朝相反的方向跑了。那个被提小皮箱的男青年,也利用老汪的掩护,趁机翻过一个小土堆,屁滚尿流地窜进了密林深处。


顾宏君一口气跑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看到前面出现了几栋破破烂烂的茅草房才停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不知道老汪现在的情况。不过虽然棒老二凶残,但老汪长年走南闯北,对缙云山很熟悉,应该应付得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又下起雨来。由于刚才是朝相反的方向跑的,顾宏君不知道这里离云山村究竟有多远,他已经辩不清东南西北了。晚上的深山老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一旦迷路就太危险了,他只好在路边一户人家的草棚中借宿一夜。


临近半夜,先是狂风大作,转眼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寒风吹得他浑身发抖,彻夜难眠。


还好,天亮前终于风停雨住,他敲开了房东的门,要了点开水,泡了几个窝窝头,问清了方向,又上路了。


他绕过了必经之路上一个棒客盘踞的山寨,翻越磨盘岭,穿过风波峡,于今天中午前后,终于来到云山村。


顾宏君在村前村后转了一遍,查看了一下道路和地形,又进到村里。一条大黄狗狂吠着扑过来,他捡起一根竹杆赶走了黄狗,按老汪说的地点去找纂冬勇。但纂冬勇的家门上挂着一把锁,他可能进山打猎去了。


顾宏君经过仔细考查,发现这个深山密林中的小村既十分隐蔽,又离公路只有十来公里,地理位置不错,进出落脚都方便,他感到非常满意。只是他遭遇的棒老二抢劫杀人的阴影挥之不去。那时由于连年军阀混战,战乱不断,把个富庶的四川和繁华的重庆搞得民不聊生,乡村被土豪劣绅把持,帮会恶霸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在交通闭塞的边远山区,更是土地撂荒,农村破产,饥民四起,盗贼滋生,枪支泛滥,棒客遍山。当地人将一股土匪称为一个棚子,缙云山里那是棚子林立,人民群众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顾宏君初步把在这里建中转站作为他首选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念头:值此兵荒马乱之际,必须建立必要的武装,方可保证中转站的安全。


顾宏君讲完自己的情况,对林晋松说:“我是按计划今天下午从云山村回北碚去,快到云封镇时,见大石桥检查站盘查很严,所以就从古驿道绕路回去,刚刚走到这里,见北温泉公园那边有火光,就停下来,爬到一棵树上观望。看了一阵,就听到背后有动静,正打算隐蔽起来,结果发现是你。”


林晋松着急地说:“顾书记,我有紧急情况汇报。”他心情沉重地向顾宏君报告了自己昨天从重庆将市委的信送到北碚,北碚交通站的交通员小岳被特务发现拘捕,写有机密的广告纸被查获,小岳牺牲的经过;以及藏有新密码本的怀表失而复得的情况;又讲了今天自己与熊三妹给在合川的“表叔”送怀表历险的经过。并将怀表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来,交给了顾宏君。


顾宏君表情严峻地接过怀表放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顾宏君是一个十分稳重与老道的人,他听完林晋松的汇报,立即就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但是没有丝毫的慌乱。沉吟了一会,他镇静自若地说:“怀表由组织想办法转交吧。你说晚上还要开区委会,那我们赶快走吧,走快点应该还赶得上,大伙一起商量一下应对之策。”


顾宏君的镇定,渐渐驱散了林晋松心头的阴霾。


林晋松找到了上级,汇报了情况,总算松了一口气,便跟随顾宏君一同下山。他边走边看山那面的熊熊大火,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叫一声“不好”。


顾宏君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林晋松,没有说话。


林晋松不安地搓了搓手,说:“失火的地方不就是北温泉的南门外山顶上的那座破庙吗?离区委会预定开会的地方很近。”


顾宏君一听,果断地说:“我们立即赶回区委秘密机关,转移开会地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应该来得及。”两人迅速离开古驿道,钻进路边树林里一条乡民砍柴的小路,向北碚飞奔而去。

第一卷 正文
- 收起
为该书点评
系统已有0条评论
  • 最新评论

更多登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