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24 16:07:18章节字数:3991

从此以后,大家对吴少芬都敬而远之,再也没人和敢跟她开玩笑了。吴少芬自然心知肚明,她也不用按时上下班,也不用每天收大家的报表了。冯国哲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吴少芬象换了一个人一样,顺势疏远了过去的同事。


但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叶兴逸。


为救吴少芬受了重伤后,叶兴逸的枪伤复发,大病一场,在医院住院一个星期。吴少芬也不避嫌,她天天下班后都要到医院来守护,还亲自下厨给他煲汤增加营养。她本来就对墩笃(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叶兴逸早有好感,更对他的英雄救美充满了感激,心中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情不自禁暗生情愫,越来越欣赏英气勃发,刚直不阿的叶兴逸了。


七八天后,叶兴逸刚从医院出院,冯国哲就铺排他带人搜查清理乌志蒙办公室的物品,要求整理后把清单报给他。


叶兴逸和大双一大早就在乌志蒙的办公室里忙活,撬开了木柜子、木箱子和办公桌抽屉,到中午时清理得差不多了,他们一样一样地认真登记造册。清理出来的现金倒是不少,但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情报。不过,角落里那个铁皮柜子非常牢固,他们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撬开锁,不知里面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叶兴逸便叫大双到街上去雇北碚那个开锁匠。那人原是一个专撬达官贵人保险柜的惯犯,被侦缉科抓过两次后,成了侦缉科的线人。


吃了少午后,分局的人大都出去了还未来上班,小楼里清净了不少。大双雇的开锁匠依约前来。打开铁皮柜费了一些力,直到下午4点钟才打开。铁皮柜里有金银珠宝和几块佩玉,叶兴逸也不太懂,不过看得出来,那几块佩玉应该是很值钱的文物。另外,还有一个笔记本。叶兴逸打开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笔记本里都是乌志蒙收集的情报,主要涉及的是尤科长和自己,也对冯国哲的贪污受贿有记录,但数量不多,总共只有两页。笔记本上对尤科长的监视记得很详细,数量也最多,开始的时间也早于对自己的监视,反映出他扳倒尤氏兄妹的迫切心情。笔记本中间一页记有一句“‘引蛇出洞’计划要找的‘蚂蚁’应该就在身边”,时间是“电台失窃”事件发生后。显然,乌志蒙是从“电台失窃”事件后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并从上个月开始对自己进行监视。一个月来每一次行动中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有记录。另外,除了跟踪记录,他还花钱收卖了自己住处外面的那家卖酱油、豆瓣和烧腊的油腊铺子的小老板,详细记录了自己每天外出和回家的时间,以及有谁来找过自己。其中一页上,还有乌志蒙到重庆卫戍司令部稽查处对自己的背景调查的记录。


叶兴逸继续翻阅,记录里出现了一次自己与顾书记、林晋松碰面的时间、地点,可能是离得远的缘故,还没有来得及查清顾书记的姓名和身份,只记的模糊的“身高、衣着、走路姿势”等外貌特征。林晋松已经被他查出了姓名和住址,并有一次跟踪林晋松的记录,就是那次跟踪林晋松,让他发现了小河沟小石桥这个接头地点,以及与自己接头的是顾书记和林晋松。


翻过一页,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的括号里有用红墨水写有“蚂蚁”两字和一个大大的问号。在林晋松的名字后面,则有一个箭头指向“重庆”两字,写明要重点跟踪。


叶兴逸暗自惊心,连呼好险:天啊,乌棒机变诈伪、出手狠辣,如果任其继续调查下去,北方交通线和北合区委又要面临多么大的危险和灾难。


叶兴逸把笔记本藏在身上,晚上带回家进行了销毁。第二天,他把枪支弹药、办公物品和财物等交给了内务科,清单则直接呈报给了冯国哲。


叶兴逸伤愈出院后,吴少芬执意要感谢这个出类拔萃的男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她彬彬有礼地邀请他到北碚最好的西餐厅吃饭,态度友善而和悦。盛情难却之下,理由又是冠冕堂皇,叶兴逸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两个青年享受了一顿温馨烂漫的烛光晚餐。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这吴少芬吃东西图安逸(舒服);穿衣服要格式(新潮),是个性格另类的姑娘,经常下班后邀请叶兴逸一起下馆子吃饭,压马路(散步)。还隔三差五的请他看电影,听戏。到了礼拜天,只要没任务,白天就拉叶兴逸外出踏青、泡温泉,晚上请他跳舞。两人的接触多了起来,相处得还算匀尽(满意)。


随着交往的深入,吴少芬觉得两人十分谈得来,特别的投缘。她感到欣喜若狂:如今世道,如此忠厚质朴的优秀青年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呀。吴少芬竟然芳心暗许,喜欢上他了。甚至对他的称呼也渐渐变成了“叶哥”,并撒娇的要叶兴逸改称自己为“芬妹”。


叶兴逸作为事件的见证人,比其它人更了解吴少芬遭遇的这次打击。尽管吴少芬的神秘面纱仅仅只掀开了一角,他和所有人一样大感意外。但他从乌志蒙的惨死看出来,这个少女不简单。至于她在军统局有啥子深不可测的关系,一时也猜不出来。反正她不一般。


叶兴逸一直在她的神秘背景上分析,从吴少芬几次出入军统的秘密据点推测,她与军统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蚊子”手里的一颗棋子,这一点他看出来了。但他丝毫没有把吴少芬与“引蛇出洞”阴谋联系起来,这一点上,也很难怪叶兴逸失误,眼眸清澈得有些阴冷的吴少芬,就像一个调皮的精灵,似乎她的存在,就是让人大跌眼镜似的。


叶兴逸并不哈(笨),他从吴少芬温情脉脉的眼神中确信:少女钟情于自己了。他也分拆过吴少芬的动机,确实看不出有丝毫的异样,就是单纯的爱情。要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人之常情,本来无可厚非。而且,吴少芬青春活泼,阳光灿烂,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叶兴逸并不讨厌她。但单相思的吴少芬不清楚叶兴逸自己却明白:他们属于两个敌对的阵营,谈恋爱是不会有结果的。有了这个心理阴影,叶兴逸只是偶尔应付赴约一次,心里总是很忸怩。


可吴少芬柳倒(缠着)他费(不放),她的追求直接而且热烈,很快就让叶兴逸招架不住,无所适从。


有一次,吴少芬在下班后,兴致勃勃地拉他到北碚街上最大的百货公司。她看中了一件毛呢中山装,让叶兴逸一试穿,简直不摆了,就像比倒他的身材做的一样。吴少芬洒脱地掏出钱就要买来送给他。一向勤俭节约的叶兴逸直甩脑壳,嫌太贵了,说你那点工资破费不起,完全没必要抛杀(浪费)钱。虚应一番后赶紧托辞开溜。吴少芬面有温色,但没有发作,这第一次礼物没有送成。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心灵手巧的吴少芬亲手给他织了一件花色新颖的毛线衣。她来到叶兴逸的宿舍,隔老远就未语先笑,款扭细腰走拢来,十分腼腆地从包里拿出毛衣来,让他筶哈儿(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身。


叶兴逸脑壳都大老,脸红到了脖子,他百般推辞,不想接受。他再也不好以太贵为借口,他已经招受了一顿白眼了,但踌躇一阵又找不出理由,只好来回躲。吴少芬忽闪着长长的睫毛,转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追着要他试穿。


叶兴逸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场合没有经历过,对眼前这个事也没有当个事,他也不讲借口,反正一个劲的在宿舍转圈躲避,坚决不试穿。


心高气傲的吴少芬非常失望,觉得伤了面子。她柳眉倒竖,粉脸含嗔,尖起嗓子向他下了最后通牒:“今天是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不然要你好看。”


叶兴逸暗暗意识到情况不妙,但也残存一丝幻想,还是不接她的毛衣,继续躲。


吴少芬见他执迷不悟,不给面子,少女的野性终于狂暴地发作。她毛焦火辣(心烦意乱)地把新毛衣狠狠摔到地上,娇小的身子一蹦一跳,用双脚一次一次地踩踏地上自己献殷勤的新毛衣。嘴里还不依不饶,踏削(讽刺)他是个宝器(不通人情),不知好歹。她越说越气,越扯越远,一向知书达理的姑娘,到后来竟然粗话连篇,破口大骂,大发了一顿小姐脾气。


叶兴逸这下真的旷老(惊呆了)。他这个矿工出身的粗犷军人;这个经历战火熏陶的铮铮铁汉,赴汤蹈火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在感情冲动的少女面前却毫无办法可言。吴少芬耍赖撒野,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哄又不会哄,这如何是好?他心里直发毛,感到束手无策。干脆转身逃出房门,溜之大吉。不想结果更糟,吴少芬的火发得更大了,绷着脸,瞪着眼,摔烂了一个陶瓷杯,打碎了一个热水瓶,闹了个不欢而散。


叶兴逸不但不懊恼,反而暗暗高兴。以为嘞回得罪了吴少芬,高傲的她肯定怄气(生气)了,再也不会张视自己了。他无奈地想,不得已和她拉爆(结束关系)了也好,尽管有点伤小姑娘的面子,但这不是自己的为人,不过反而解决了困惑自己的难题,也值了。


可叶兴逸想错了。吴少芬与他的判断截然不同,她认为叶兴逸的不解风情不是无礼与傲慢,而是一种谦谦君子的迂腐,情有可原。她恼他气他但不恨他,发泄一通闹过之后就原谅了他。两次送礼撞壁后,吴少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买了一只老母鸡,自己煲了一锅鸡汤,又亲自送到了叶兴逸的宿舍,给他补病后的身体。在吴少芬这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眼里,叶兴逸就是个财咪豁眼(小气吝啬)的夹省(舍不得)人。她想:这鸡汤相因(便宜),没帮部(花)多少钱,我看他啷个(怎么)推?


叶兴逸禁不住眼窝一热,心里有点感动,深感过意不去。但仍硬起心肠拒绝了吴少芬,一边低声讷讷要她把鸡汤“端回去”,一边抽身想溜。


这样一来,他把吴少芬再次置于骑虎难下境地。叶兴逸不懂,少女的脸皮薄,吴少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响亮地哇哇大哭起来,跟个泪人似的。叶兴逸最怕女人流眼泪,他顿时慌了手脚,心想少女太执着,这样草草地一走了之,为君子所不齿,必须适可而止。经过了短暂的犹豫,他只好委屈自己,强捺沮丧走拢去,铁汉柔情自然流露,先拙笨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又擦了擦她的眼泪,搜肠刮肚地好言相劝。


谁知他态度刚一转变,刚刚还泪流满面的吴少芬,立即破涕而笑,顺势扑到他的怀里撤娇。叶兴逸不由得咂舌,他实在搞不懂女人,更搞不定女人,只得狼狈不堪地靠在门框上,一脸憨态地遭吴少芬巴倒烫(甩都甩不开),任由她摆布。


这一下叶兴逸觉得难办了。一方面,吴少芬对自己的感情纠缠,给自己的工作造成了不便,主要是影响了自己的行动自由;另一方面,在与吴少芬的接触中,又能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吴少芬有一次摆龙门阵时,无意中告诉叶兴逸,她前半生有两个男人是她的贵人:一个是冒死把她们母女救出炮火连天的南京城,后又主持公道斩杀了乌志蒙为她报仇雪恨的军统少将蒋叔;另一个就是具有古道热肠的侠义之风,英雄救美保她清白的叶兴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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