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11 10:45:33章节字数:3290

冯国哲的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老太婆,叶兴逸一眼就认出来,她正是一周以前在北碚码头被棒客绑票,后被自己救下来的那个老太婆。


冯国哲口气急促地介绍说:“叶科长,这是我的大表姐。听说你上周救了她。”


叶兴逸说:“有这个事,只是我当时不晓得是局长的亲戚。”


老太婆立即起身拉住叶兴逸的手,感恩戴德地说:“弟娃,那天要不是你追了哪么远救了我们,我们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呀。”然后,她又抹了一把眼泪,说:“你不晓得,老头子今早上又遭那个天杀的王疤子绑走了。”


冯国哲补充说:“王疤子是缙云山有名的棒老二,手下有三四十人,他也是你们云山村人,原名叫王发塘。”


叶兴逸惊道:“啥子咹?王疤子就是王发塘,还成了有名的棒老二?”


冯国哲点头说:“正是,他因为在几年前天府煤矿一次瓦斯爆炸中毁了容,从此人称王疤子。”


叶兴逸说:“怪说不得上周我追他们,有个满脸疤子的壮汉还说啥子‘后会有期’哟。这王发塘过去我就认识,只不过他的伤疤掩盖,当时隔得有点远,我一时没有认出他,不过他当时可能已经认出我了。”


老太婆唠唠叨叨又埋怨越来:“死老头子是个犟拐拐,喊他莫要争那个啥子镇长了,他硬是不听劝,一天到黑到处跑,嘞边拜放那边请客,嘞哈遭别个医了闷鸡(被人暗算),该背时(活该)。”


冯国哲心中十分焦急,他看出叶兴逸木(发呆)在椅子上,知道他没有听懂老太婆啰哩啰嗦的话,就简要的讲述了大概的情况:


国民政府去年在云封镇辖区的大山里修建的军需战备仓库在春节前顺利完工,云封镇的镇长,在这个工程中捞了不少的钱,他又用这些不义之财上下打点,更受到上司的赏识,被调到壁山当了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真是名利双收。


云封镇的镇长位置出现了空缺,又传闻国民政府即将为战备仓库修建一条进山的公路,这又是一个油水不小的工程,令人眼红,引起当地名流蠢蠢欲动,想当镇长的人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相互挖坑埋雷、逞强斗狠,当面恭维、背后捅刀,争夺之势越演越烈。


这场闹剧的主角是两个人,一个是云河村的大财主解筱赟,他是冯国哲的表姐夫,他在上层官场人脉广,又由于冯国哲撑腰,在军界也有关系,所以优势明显,志在必得;另一个是云山村的郎保长,他在袍哥里辈份高,与北碚码头堂口崔老爷子是生死之交,也与合川码头堂口的掌旗大爷是拜把兄弟,绿林黑道的朋友也不少,在下层江湖吃得开,兜得转,虽然目前暂时落了下风,但心中不服,决心与解财主争个你死我活。


春节刚过,双方就开始心照不宣暗中角逐,挥金如土大把花钱,各自找自己的靠山,行贿达官显贵,拉拢本地强豪,施展五花八门的惯用伎俩,加大了背后运作的力度,都宣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先说郎保长。


郎保长多年把持一方,牯吃霸赊,巧取豪夺,积累的不义之财不在解财主的财富之下。但没有多少机会巴拢(接近)官府。他走的是下层的路子,找的是袍哥地头蛇。


袍哥本是川渝地区特有的反清复明的秘密帮会,没有全国性的或者地区性的组织。辛亥革命时期,袍哥势力广泛,在革命党同盟会组织的武装起义和保路运动中,袍哥常常冲锋陷阵,在推翻清朝统治时出过大力,成为显帮。


在重庆,袍哥各占码头,各据滩口,会党势力,遍布乡村城镇,一般农村一个乡或城市的一条街道就有一个,但没有依存和隶属关系,只有经常的人员联系。袍哥效法桃园结义,敬奉关圣帝君,持咒拈香,拜榜盟誓,你哥子、我兄弟,你老大、我老幺,结伙抱团,兴风作祟,做些奸盗邪淫、走私贩毒,越规犯法、伤天害理的事情。


由于袍哥帮会人多势众,能量很大,地方当局也与之相互渗透,勾结利用。许多军政人员、社团首脑、乡保长、富商士绅及地痞无赖也纷纷加入其中,或加以控制利用,或借袍哥势力自保。所以,袍哥在地方上也有些话语权。


郎保长先请崔老爷子“吃茶”,客客气气地许诺:“崔兄向来关心乡村建设,只要政府的拔款一到,就将从北碚码头到云封镇的那段公路,交由北碚码头堂口操持。”


郎保长这番话,正合崔老爷子的心意。不过,他顾虑重重地说:“好像解财主已经正式提出竞选镇长,据说一呼百应。老弟想过没有,他可是很有势力,背后的靠山也不是好惹的人哟。”


郎保长鼓舌摇唇,提劲打靶(夸海口):“解财主也没得三头六臂,就一定稳操胜卷吗?再说,他可以竞选镇长,云封的乡绅也可以提其它人选嘛,崔兄只管推荐老弟就行了。”


崔老爷子一听,也不多问,点头附和:“好说好说。”跟倒(马上)表态支持他把云封的场面撑起来,


郎保长又到合川拜访掌旗大爷,开口就直奔主题:“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如今云封缺个镇长,我想争一下,你说怎么样?”


掌旗大爷还没想过这问题,一时愣了。思忖一阵,才说:“镇长不过就是收点税,抓个丁,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争不争都无所谓。”


郎保长见自己没有说清楚,便一阵天花乱坠的吹嘘道:“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其他啥子人当了镇长,不代表我们袍哥,那不是以后我们的事愈加难办?老弟我受够了因无权无势而遭受的白眼。我出这个头,也是为了扩大袍哥的影响,二天你舵爷发句话,还不是都作得倒数。”


掌旗大爷听郎保长这么说,跟倒(马上)顺着杆子爬,同意为他竞争镇长出力。


上个月,郎保长到云封镇办事,办完事后到茶馆喝茶,看见算命先生马瞎子在跟几个乡民神叨。郎保长突然心生一计,他把马瞎子叫过来,耳语一番,又给他几块大洋。马瞎子揣好钱,笑嘻嘻的走了。


过了几天,郎保长又找到云封一个姓辛的大户,他的侄儿在国民政府财政部供职。郎保长拍着胸口说:“战备仓库的公路,正好经过辛财主祖屋左面的那座山坡。如果我当了镇长,到时山坡下公路旁边的那块地,就让你家辟个大鱼塘。”


五短身材的辛财主听了,心中一喜。前天,马瞎子路过此地,就说他家大院左面缺水,风水不利,如不想法化解,恐有灾祸。如今郎保长的表态,简直是求之不得,辛财主自然满口答应:财政部他侄儿那里,由他出面,这个忙帮定了。


再说解财主。


解财主在北碚、合川、江北开了多家工厂,主要制造军服、军鞋、军用水壶等军需物资。他开的一些工厂,冯国哲也参有股份,一直暗中扶持,生意如鱼得水,赚得盘满钵满,成为镇上的大户。


这次云封镇的镇长高升,解财主就有点想入非非了。他先到副县长家里,送上一份厚礼,然后从重庆的市面,扯到北碚的市面,再问副县长:“我一直关心家乡建设,过去一天在外面跑起的,但为乡民服务从来没有闪过劲,如今家乡镇长空缺,想出来发挥余热,把镇长担起来,不知行不行?”


副县长连连点头:“有啥不行,你老出面,资历、财力、人望都有,是好事情,余自当鼎力相助。”


得到副县长的支持,他回来后刻意地分头联络乡长和几个镇公所委员等有实权的官员和商会会长等地方上的绅士,又送钱又送物,又请客又许愿,表示自己愿意为云封镇发展出力,为乡民效劳。这些人得了好处,纷纷表示支持他为家乡服务。


有人提醒解财主,说云山村的郎保长也在到处活动,想当这个镇长,要他提防点。解财主本来没把没见过大世面的乡坝恶霸郎保长放在眼里,但他的脑壳多转了几圈,觉得还是应该有所准备。该怎样斗垮郎保长呢?他猛然想到,好像有流言说去年发生过一起案件,就是郎保长打死了一个到云山村收购山货的客商。于是,为稳妥起见,解财主便找到冯国哲帮忙,找到对郎保长不利的证据,以此约束郎保长,让他知难而退。


冯国哲知道这镇长权力的份量,也清楚这场争夺实际上是袍哥对地方上的控制权的争夺,自然不遗余力。他安排情报科长乌志蒙,到北碚几个治安单位去查找那次报案的资料,这一查真还有收获:原来郎保长对来村收货的客商巧立名目,私自收取这样税那样捐。那个山货不服郎保长的敲诈,结果被郎保长一枪打死。山货商的父亲愤然告官,郎保长慌了手脚,他一方面勾结棒老二威胁事主,一方面花大钱托人买通官府。后来赔钱了事,事主撤案后官府也就没再管。


冯国哲还亲自出马打圆场,向操持此事的主管部门送上了一笔厚礼。民政局长笑纳后,两人商量一歇,算是达成协议。推荐解财主的报告很快打到了县政府。


解财主别提多高兴了。推荐郎保长的两个袍哥大爷虽然强硬,个别乡绅也态度含糊些,但如今一切水到渠成,郎保长那个龟儿还凭啥子来争?解财主算是有了放手一搏的信心。


不料,就在解财主胜卷在握,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公布镇长人选的节骨眼上,突然发生了解财主被棒客绑票的离奇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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