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17 11:21:04章节字数:3713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木船驶出了南阳峡,峡口处有一条溪流汇入嘉陵江中。溪流旁边的河岸上有个高低不平的斜坡伸向一个宽敞的河坝,河坝的斜对面有一大片沙啧滩地向江心延伸,使河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的回湾,水势明显放缓。这里离云封镇很近,从船上看过去,隐约可见河岸上有几个人影,对着木船有规律地晃着手电筒。船上的人也用手电回应,对上了暗号后,木船便缓缓向回湾划过去,靠在岸边。


岸上的人,是在此接应的叶兴逸、纂冬勇和他手下一个叫小胡的团丁3个人。


薛豫东抬上岸后,木船立即划走了。众人也分头行动:林晋松和熊三妹两人,连夜回北碚去了;顾宏君和叶兴逸等人抬着担架,也迅速离开河岸,越过河边公路,钻进公路坡上的密林里。


顾宏君一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云封镇附近大山里的一个山坡上,山坡上的树林里有一个用木头搭建的低矮的工棚。如果不走拢当门(面前),根本发现不了。站在山坡上,可以看到远处山沟里的一片建筑,那里就是刚刚竣工的军需战备仓库。


原来,为了收集军需战备仓库的地理信息和相关情报,叶兴逸和大双在仓库修建过程中悄悄来侦查过好几次。有一次,为标注地图,他们上了这个山坡,无意中找到了这个勘探队员修来堆放勘探工具的工棚。他们发现,仓库修建好了以后,这个工棚已经废弃了。昨天,当顾宏君提出为薛豫东找一个隐蔽之所时,叶兴逸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工棚。他向顾宏君建议,由纂冬勇带人在这里照料薛豫东,等薛豫东伤治好后再作打算。顾宏君同意了这个方案,纂冬勇和小胡白天已经在工棚里储存了足够的食物、饮水和柴禾。


安顿好薛豫东后,天已经麻麻亮了,顾宏君忧心仲仲地来到又陷入深度昏迷的薛豫东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看着遍体鱗伤,奄奄一息的同志,对留守下来的纂冬勇和小胡反复叮嘱了一番,又对叶兴逸布置了“暗渡陈仓”行动第二阶段的工作,指示叶兴逸当天中午11点与地下党派来的医生接头,并护送医生来给薛豫东诊治。然后,顾宏君和叶兴逸在早晨一前一后回到了北碚。


再说重庆陆军伤兵医院那边,吃了晚饭后的几个军统特务,在晚上8点钟左右开着囚车回到医院,准备把薛豫东押回军统局总部连夜开堂审讯。可是,当他们面对着那间臭哄哄的杂物间木板上的县党部书记长的尸体时尽皆大惊失色,尤其是留下监视的那两个军统特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啷个搞的,那个新四军战俘的昏迷不醒装是装不出来的呀,啷个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翼而飞了呢?两个家伙的脑袋仿佛变成了一砣石头,无论如何也转不动了,嘴里情不自禁地哀叹,“遭了,新四军的伤员条(跑)个了。”


薛豫东失踪的消息,立即报到了望龙门的军统总部。军统局接到从伤兵医院打来的电话后,火速下达了缉拿归案的命令,军警宪特当晚便在五坪铺及周围地区展开了疯狂搜捕。可是挖地三尺居然没有抓到那个病入膏肓却逃得无影无踪的手术病人。


军统局长戴笠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遭飞了,气得暴跳如雷:堂堂军统出了嘞个事情,太脏班子(丢脸)了。他一口气忍不下去,把两个失职的特务狠狠地打了一顿军棍。要不是手下的人苦苦相劝,他差点一枪蹦了那两个家伙。


军统局的“蚊子”得知消息,他根本不相信薛豫东自己会插翅而飞。他经过反复推敲,猜出了地下党救人后的去向;陆军伤兵医院位于嘉陵江边,经查,案发当天傍晚,有人看见有一艘木船短暂停靠在五坪铺,然后驶向了上游,半夜在北碚出现过,然后就没有了踪影。可以肯定,薛豫东被救后逃向了北碚或北碚周边。而共党奸细“蚂蚁”不就是安插在北碚吗?


“蚂蚁果然刁滑”。“蚊子”继续分析,又准确的判断出地下党下一步的行动:为挽救薛豫东的生命,他们一定要想方设法为他治愈伤病。所以,当天夜里他便派出一批军统特务追踪至北碚守株待兔,秘密监控北碚的医院和出现在北碚的所有外地医生。


正在北碚的吴少芬得到“蚊子”的指示,要她立即督促冯国哲在北碚的水陆交通要道加强检查。并要冯国哲出面,将军统总部派来的一高一矮两个军统特务分别安排在稽查分局在车站和码头的检查站中暗中监控过往旅客。


果然不出“蚊子”所料,按照“暗渡陈仓”行动第二阶段方案,地下党从璧山调来一个姓张的地下党员,是个开诊所的医生。他身背一个皮包,乘坐第一班客车,一大早就赶到北碚为薛豫东诊治伤病。


分派到北碚长途客车站检查站的军统特务姓卓,是个高个子上尉。他身着便装,不动声色的躲在检查站警卫队员的身后,密切注视着接受检查的旅客。


随着各地班车的陆续到达,车站里人群熙攘、人声鼎沸,车站出口的人越聚越多,闹哄哄的乱成一团。混在出站人群中的张医生是个瘦高个,留一个小分头,头上搽着亮晃晃的摩丝,穿着讲究,斯斯文文。最显眼的是他的左脚有残疾,左手拄着一根黑色的木拐棍(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当他跨着一瘸一拐的八字步不紧不馒的出站时,卓上尉起先并没有注意他,但检查时他提包里的听诊器暴露了他的医生身份,立即引起了卓上尉的怀疑。所以,张医生出站后刚刚住进北碚的“惠民旅馆”,便被卓上尉带领的特务悄悄抓捕,用一个黑色的布袋蒙在头上,用布团塞住了嘴巴,押到军统局位于北碚嘉陵江边老君坡下的一处秘密据点。


张医生刚被拖进阴森森的审讯室,就有人取下了他头上的黑色布袋,脱去了华达呢中山装,只剩下一件雪白的衬衣。


张医生揉了揉眼睛,借着昏黄的灯光,朝四面看了一看。只见正对他的前面有一张木桌子,桌子后面端坐着一高一矮两个身穿土黄色卡叽布军装、头戴大沿军帽的人,高的那个叼着一支冒着青烟的香烟,正是在旅馆里抓他的卓上尉。旁边的矮个子也是一个上尉,他的面前摊着纸,搁着笔。几个身穿短褂的大汉,在摆弄一个燃烧的火炉,上面是几块烧红的铁板;旁边的木架子上有皮鞭、钢针、辣椒水;靠墙的地方还有老虎凳、电椅等刑具。


张医生强作镇静,他在头脑里推测车站发生的事:敌人为什么将我逮捕?莫非是我带的听诊器暴露了我的身份?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只听得卓上尉阴沉沉地吐出了一句:“报上姓名、职业,到北碚来干啥子?”


审讯开始了。


张医生说了自己的姓名和职业,说到北碚是打算购买常用药品。


“那我问你,购买药品那你带个听诊器干啥子?”


张医生一时语塞了,他含糊地答了一句:“我经常需要出诊,带听诊器只是一个习惯,再说了,带个听诊器不算犯法吧。”


卓上尉将手上已经抽完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又点上一支香烟,冷冷道:“你不要巧言狡辩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就是一个共产党。”


张医生苦笑了一下:“先生你肯定搞错了。我一生谨慎,守法行医,与共产党一点关系都没有。”


卓上尉听到这里,脸上的横肉一抖:“快说,你到北碚是不是来给新四军伤员治病的?”


张医生一脸无辜地说:“啥子咹,新四军伤员?没听说过,先生你绝对搞错了。”


卓上尉顿时失去耐心,他将桌子一拍:“看来不吃点苦头你崽儿是不会老实的。”然后把手一杨,吩咐一声:“拖下去,动刑。”


旁边站立的那几个彪形大汉,架住张医生的两只手,七手八脚把他绑在木柱上,很快便传来一阵阵声音:“啪、啪”的鞭子在人身上抽打声;“嘎、嘎”的夹棍在手指间勒紧声;“吱、吱”的铬铁在皮肉上烧焦声;“说,快说”的审讯特务吆喝声。张医生咬紧牙关,始终没有招供。特务们气急败坏,又上了一会老虎凳,灌了几壶辣椒水,张医生疼得昏死过去。


几个特务解开捆绑张医生的绳索,用冷水将瘫倒地上的张医生泼醒。


卓上尉走到躺在地上的张医生身旁,用皮鞋踢了踢他伤残的左脚,问:“是谁指使你到北碚来的,究竟来干什么?说不说?”面对卓上尉的声声逼问,浑身血肉模糊的张医生仍然守口如瓶,说是“自己安排自己来购买药品的”。


卓上尉见张医生不松口,眉毛一扬,威胁道:“老实告诉你吧,你不开口将会就地枪决;如果能从实招供则可以从宽处置。给你3分钟,何去何从,你要想好哟。”


张医生闭着眼睛,没有开腔。


卓上尉抽着烟踱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对矮个子耳语了几句。矮个子抓住张医生的头发,把他拖到椅子上。


卓上尉狠狠地甩掉烟锅巴(烟屁股),铁板着脸说:“时间已经到了,最后问你一次:招还是不招?”


张医生的脑袋垂在胸前,无声地摇摇头。


卓上尉两只深凹在眼眶里的小眼睛,显露出一股杀气,他一声怒喝:“把这个顽固不化的共党分子拉出去,就地正法。”说完,瞪着眼将嘴一努,两个打手应了一声,拖起张医生就走,矮个子上尉提着驳壳枪跟在后面。


张医生被人连拖带拽,踉踉跄跄地被带到屋外草坪上的一棵大树下。他猛地睁开眼,见十几步开外的草地上,已经挖好了一个坑,心里“噗”的一跳:看这情景,敌人是要下毒手了,咳,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吗?


容不得张医生多想,矮上尉已经叫他在树下背转身站定,用手枪把自己的大沿帽朝上顶了一顶,拉开喉咙说:“要想活命的话,趁老子枪声未响,你娃现在招供还来得及。说不说?”


张医生仍不作声,但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矮上尉怪叫一声:“好,是你自寻死路,就别怪老子没有给你机会。记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说完,矮上尉“咔嚓”一声打开枪机,右脚朝旁边移开一步,拉开架势,举起驳壳枪对准张医生的脑壳,手指扣住扳机……


就在这生死关头,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站在树下的张医生竟然“噗”地跪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喊起来:“别开枪……别开枪,我说……我说……”


张医生熬过了皮肉关,却没有熬过生死关,竟在敌人的枪口下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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