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25 11:49:23章节字数:3792

叶兴逸反复掂量,幡然醒悟:这不是一个可以简单处理的问题,他必须面对现实。于是,他找到顾宏君,专题汇报了吴少芬的军统背景和她主动追求自己的情况。


顾宏君经过深思熟虑,指示叶兴逸:要对吴少芬做进一步的了解后再下判断。眼前来看,吴少芬或许只是一个工作在敌对阵营的纯情少女,她向对她有恩的英俊帅哥示爱,是人之常情,不必大惊小怪。举个例子来说——虽然性质完全不同——你叶兴逸不也是天天在稽查分局上班嘛,在稽查分局里上班的人也不一定个个都是坏人嘛。值得注意的是,吴少芬来自军统,背景复杂,是我们的对手;但也要逆向思维,说不定反而是个送上门的情报源。你只要把握好分寸,可以继续接触交往,凡是有利于工作的,就不要轻言放弃。


顾宏君又和叶兴逸进行了反复的分析推敲:当前的局势,有一点令人奇怪,自从军统实施了“引蛇出洞”计划以后,“蚊子”对北碚稽查分局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这说明他已到北培,或许就在我们身边。地下党意识到“蚊子”道行颇深,绝非浪得虚名,有了一种“拔剑四顾,不知敌在何方”的无形压力。


顾宏君提出要求:“对涉事不深的青年人,要作好工作,争取化敌为友。要在与吴少芬的交往中,搞清楚纠集在她身边的究竟是一些什么角色?要想法挖出可能藏在背后指使她的‘蚊子’的线索,这是个艰巨的任务,要想方设法完成。”


顾宏君进一步判断:“蚊子”隐藏极深,说不定就是吴少芬说的那个军统少将蒋叔。更有一点堪虑的是,那个狡猾的老特务或许就躲在北碚的某个角落里操控吴少芬。高手愽弈,既有明火执仗的对垒,也有悄无声息的过招。既然敌人使出了阴招,我们也要以牙还牙。最好能想办法让年少无知的吴少芬摆脱“蚊子”的控制,只要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了“蚊子”的藏身之地,地下党将组织人员进行狙杀,消除威胁交通线的这棵毒瘤。


按照组织的指示,叶兴逸带着“做工作”的初衷,不再明拒吴少芬,只找各种借口推脱一些约会,一般吴少芬邀请二三次后,响应一次,以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叶兴逸来说,就算是“做工作”也是出于真心实意,他绝对不愿利用多愁善感的少女对自己的好感,他认为虚情假意的玩弄感情是很缺德的。他要做的是在对方的欣赏中,尽量真诚的开导她,教育她,让她有所长进,不至于在泥潭中越陷越深,在岐路上越走直远。所以,在他与吴少芬相处的时间里,谈情说爱、风花雪夜并不是全部,他还不动声色的观察她和帮助她,并不时在游山玩水中进行一些思想的沟通和感情的交流。


有一个周末,吴少芬来叶兴逸的宿舍,她穿起围腰,戴上袖笼子,煞起拖鞋(穿拖鞋),忙里忙外刹踢(打扫)屋子。正在忙活间,吴少芬没来由的突然跳起来,猛地扑到叶兴逸怀里,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指向地板,浑身瑟瑟发抖,吓得脸色卡白说不出话来,把叶兴逸骇了一大跳。


叶兴逸定睛一看,原来从衣柜底下钻出来了一只肥大的耗子(老鼠)。叶兴逸哭笑不得,只得把她抱到床上,自己过去把耗子赶走了。


吴少芬双手抚在胸前,喘着粗气,站在床上半天不敢下来。叶兴逸笑得前俯后仰,摇头晃脑地调侃道:“哈哈哈,说出去笑死人。芬妹,你连耗子都怕,真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姑娘。”


吴少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楚楚动人地嬉笑道:“叶哥,你笑啥子嘛?女娃儿胆子小嘿闷正常噻。”


也许叶兴逸并没有说错,吴少芬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小。莫说耗子,哪怕平时偶然见到一只偷油婆(蟑螂)或一条毛毛虫,都会骇得失却雅态地惊叫唤。可是叶兴逸又发现:吴少芬也有异常硬朗的一面。


那个事情发生得很偶然。自从冯国哲听了吴少芬传达军统“蚊子”的判断:新四军伤员薛豫东就藏在北碚附近的缙云山里。他不敢大意,派出了几个小分队,经常晚上出动,在几个进出缙云山的山口设下潜伏哨,防止薛豫东转移出山逃跑。


6月初的一天晚上,冯国哲心血来潮,说要组织查哨。傍晚在北碚稽查分局的食堂吃了晚饭,冯国哲本来没有打算让吴少芬参加。但吴少芬自告奋勇要求参加,还毛遂自荐与叶兴逸一组查哨。


意气风发的纯情少女吴少芬追求相貌英俊的潇洒帅哥叶兴逸,在分局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大家都认为十分般配,冯国哲因为吴少芬把不少心思花在了叶兴逸身上,减少了自己的很多压力,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他呵呵一笑,欣然同意,还对叶兴逸开玩笑说:“小芬就交给你啦。叶科长,责任重大哟。”自己带着尤科长和木美先走了。


叶兴逸和吴少芬这一组要检查的潜伏哨,位于离云封镇大石桥检查站几公里的一个半山上的棺山坡(坟山)。两人带上手枪和手电筒,乘吉普车来到公路边的上山路口,叶兴逸吩咐驾驶员将吉普车停在公路旁的林子边等候,自己带着吴少芬爬上山,向满是荒坟墩的埋伏点走去。


冯国哲要叶兴逸经佑好吴少芬确实不是开玩笑而已。那吴少芬玄皮寡脸(不拘小节)点都不懂事,一向敖得很(看不起人)搞惯老(习惯了)德行,只晓得装逼摆谱耍小姐脾气,把工作当成游山玩水,把同事当成佣人,真的嘿闷麻烦:她一哈儿说腰杆酸,一哈儿称脚杆痛;一哈儿要喝水,一哈儿又要解手,一路上妖艳戏法(拽),弯酸挑剔,任性胡为,阴倒(其实)背油(费劲)得很。也只有叶兴逸性格犟但肚量大,有耐烦心,随在(随便)她啷个整,一味的将就(迁就)她。换别个不遭她整冒火都不着(不算数),恐怕早就不认黄(不客气)了。


这个潜伏哨设在接近山坡顶部的一棵大树下,当班的是钉耙带着贺麻子和黑皮3个人。叶兴逸问:“有什么情况没有?”几个人从下午守到现在,眼皮打架,肚里打鼓,又冷又饿,对叶兴逸和吴少芬不免骚言杂语,东一句西一句牢骚满腹:“没得其它情况,只有一个情况。情况就是弟兄们饿得遭不住了……”“这黑灯瞎火的,你们当官的还舍得来看看弟兄们哪……”“冯局长也真是……怕是想捉共党分子想疯了吧?”


叶兴逸随口说:“这棺山坡黑乎乎、阴森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嘿嘿嘿……弟兄们是有点辛苦哈……”吴少芬则拿出带来的几包五香豆腐干和鱼皮花生米分给几人。见有吃的,钉耙他们就坐在草地上不客气的吃起来。


月明星稀,荒坟墩上惨白一片。叶兴逸用手电筒照了一照,只见到处是高高低低的坟墓,遍地是横七竖八的柴包棺材。一阵阴风吹过,远处的树枝摇来摇去,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六月天已经很暖和了,但白天晚上温差很大。呆了一阵,叶兴逸感觉有点冷,就带着吴少芬离开了。


刚刚走了几步,突然从坡下传来一阵“嗦嗦嗦”茅草抖动的声音。静心一听,不象野兔子,也不象黄鼠狼,似乎有一个体型比较大的东西在朝这边过来。


叶兴逸心里猛地一震,把手电筒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照过去,“啊”,叶兴逸眼尖:手电光照见了一条黑影。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即把吴少芬挡在身后,顺势拔出手枪。但是,眨眼之间,手电筒的光柱里黑影就不见了。


叶兴逸赶紧熄灭手电筒,和吴少芬蹲下身来,瞪大眼睛盯着。隔了一会儿,“嗦嗦嗦”,那声音又晌了。这次,叶兴逸没有揿亮手电,他把嘴贴到吴少芬的耳边,扎复她不要乱动,自己握着手枪,一步一步循声摸去。


当叶兴逸离那声音很近时,突然飞步上前,揿亮电筒,喝一声:“什么人?”


四周一片寂静。


叶兴逸把手枪顶上子弹,大叫一声:“再不回答,就开枪啦。”


“我……是我……”前面的草丛里,果然有个人。


叶兴逸几步窜到那人的面前,用手电筒从上照到下,细细打了一番:二十多岁的年纪,宽皮大脸、五短身材,穿一件黑色长袍,头上缠了一条棕色毛巾。叶兴逸从来没有见过,并不认识,悄悄松了一口气。


“叫什么名宇?哪里人?”


那人见叶兴逸手里握着手枪,顿时就慌了:“长官,我叫古长柱,古家村人。”


“半夜三更的,跑到这棺山坡来搞啥子?”


“咳咳,长官,实不相瞒,我欠了赌债,白天只得在外面躲债,晚上回去吃口热饭,路过嘞里。”


这时,吴少芬握着手枪已经来到叶兴逸的身边。她打着手电筒照了照,又盘问了一阵,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叶兴逸见那人畏畏缩缩的,不像作恶的人,就挥挥手说:“走吧!”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那人朝两人哈了哈腰,正要转身,冷不防身后有人粗着喉咙喊了一声:“等一等”。


来的是钉耙。


原来,叶兴逸他们走后不久,钉耙就听到坡下传来说话声,又隐隐看见叶兴逸和吴少芬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他很奇怪。后来见那人转身要走,就放轻脚步走来,突然把他喝住。


这时,钉耙走到叶兴逸身边问:“叶科长,这人是谁?”


那古长柱本来正要开溜,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慌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向钉耙求情道:“哎呀,长官,我一天没有吃饭啦,你就放我走。”


叶兴逸见古长柱苦苦哀求,就对钉耙说:“我看不像共党分子,还是算了——”叶兴逸忙把事情的经过一讲,钉耙用手电筒在古长柱脸上扫了几扫,对叶兴逸说:“叶科长,我看嘞崽儿有点可疑,不如带回去审一审!”


那古长柱一听,慌了:“哎呀,长官,我女人还在家等着我呀,我还不回去,她怕要急死啦,做做好事吧。”


钉耙眼睛一瞪,说“你崽儿深更半夜到处乱闯,非抢即盗。跟我回局里问清楚。走,快走。”


那古长柱连忙从袋里摸出两块大洋:“长官,这点小意思,给几位买包烟抽。”


钉耙接过银洋,往袋里一塞。他其实并没有看出古长柱有啥可疑之处,扣人的目的,无非就是敲诈一点钱财。见目的已经达到,就低三下四地对叶兴逸和吴少芬说:“两位长官,你们先回去,嘞个崽儿由我再核实一下,不劳两位长官了。”


叶兴逸知道他是贪财,也不计较这些,答应一声,就和吴少芬往坡下走去。


才走出一段路,猛听得坡上传来了钉耙的叫声:“崽儿,搞啥子?站倒,老子开枪罗。”


紧接着,“砰”一声枪响,但传来的却是钉耙的“唉哟”一声叫喊。

第一卷 正文
- 收起
为该书点评
系统已有0条评论
  • 最新评论

更多登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