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的时候，我都冻成狗了。

穿过大街，钻进胡同，我就看到妮妮，正坐在我家门前等我。

她看我跑过来，就赶紧问我：王桦，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抖着嘴唇说，冻死了、冻死了，你先让我回家，进被窝里暖和一会儿好不好？

“你…你身上的衣服呢？”妮妮着急问我。

“放教室里了，哥哥这是要锻炼身体！”我就跟她撒谎，省的丫头瞎想。

“那…那你吃饭了没？奶奶还给你留着饭呢。”妮妮就站在门口问我。

我说吃了，不用管我了，你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妮妮这丫头冰雪聪明，我还真怕她刨根问底。

如果让她知道，我把衣服都给了娇娇，这妮子指不定又该怎么想了。

“哥哥，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丫头就焦急地喊我。

“明天再说吧。”我一溜烟跑进屋里，赶紧跳上床，拱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妮妮还站在院子里叫我，我就索性说自己困死了，有事明天再说，反正时间有的是。

哄走了妮妮，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感受着被子带来的温暖，我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娇娇。

她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也没个被子，真不知道这一夜，她该怎么熬过去？

第二天，外面飘起了蒙蒙细雨，妮妮穿着粉色的雨衣，给我撑着伞。

我骑着车，总是不自觉地回头，看一看这漂亮又可爱的丫头。

“妮儿，昨晚你说有事要告诉我，什么事啊？”

“生气了，不想说……”妮妮撅起嘴，故意不看我。

这丫头真是的，跟我还生气，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就吓唬她说，赶紧告诉哥哥，否则哥哥生气了！

“那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妮妮立刻质问我。

我就赶紧低下头，认认真真地骑自行车，再也不敢跟这妮子较劲了。

到了学校，停好车子，我就匆忙往教室跑；妮妮就在我身后，用怀疑地目光看着我，就跟打量偷情的丈夫似得，弄得我一阵心虚。

进了教室，我刚摘下书包，就看到桌子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两件衣服；那是昨晚我给娇娇穿的，她竟然这么早就还回来了，看来这丫头起得挺早。

我将衣服收起来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张纸条：笨蛋，谢谢你的衣服，很暖和。

捏着纸条，我心里一暖，感觉娇娇变了，变得不再是个女流氓了。

我会心一笑，觉得整个世界，都迎来了春天。

快中午的时候，门口同学就喊我：王桦，有美女找你。

我一愣，这还不到中午放学啊？妮妮怎么来得这么早？难道她想跟我说昨晚那事？

我就起身去了走廊，结果却发现是娇娇。“找我干嘛？”我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太失望；现在看娇娇，觉得还挺顺眼的。

“给钱。”娇娇很从容地朝我伸手。

“什么钱？”我很费解地看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我一共欠那些人150块钱，你给我钱，我好还她们。”娇娇冲我眨眨眼。

她一说我才想起来，昨天下午她挨揍，就是因为欠了那些女流氓的钱。但是，这跟我有个毛关系？

我就挡开她胳膊，用极度不近人情的语气说，你欠的钱，自己想办法还，我没钱，有钱也不给你。

“那我就把你看我毛毛的事，告诉陈妮妮。”娇娇撅着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悠着，跟个人精似得。

“娇娇，请不要再拿妮妮威胁我了，这样很没意思。”我冷着脸，很不爽地看着她。

“好吧，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她。”娇娇说完，转身就走。

我赶紧拉住她，又从裤裆里，依依不舍地掏出200块钱；娇娇一把就抓了过去，“剩下50，我留着吃饭。”

凭什么？我欠你的啊？我就说不行！要吃饭自己想办法，我又不是慈善家，干嘛要帮你？

娇娇手里捏着钱，冲我坏坏一笑：给你也行，不过中午吃饭，你得带上我。

我一个激灵，就忙说：“那你还是拿着吧。”

毕竟中午，我还要跟妮儿一起吃饭，如果娇娇跟着，那可就坏菜了。

送走了娇娇，我长长舒了口气；这小姑奶奶，虽然不当流氓了，但依旧不让我安心。

中午的时候，我和妮妮还是老地点，到小吃街喝豆腐脑、吃油条，便宜、实惠、又顶饥。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不会想我？”正吃着饭，妮妮突然问了我一句。

“别说瞎话，离开我你能去哪？赶紧吃饭！”这丫头，脑子里天天想什么呢？！

妮妮就努努嘴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我一拍桌子，“你敢走？有什么事就跟哥说，如果你敢离家出走，看我不打你屁股。”

“你才要离家出走呢，我就是随便问问。”妮妮低下头，又朝我笑了笑，“哥哥，你会想我的对不对？”

我就说你废话，如果身边没了你，哥哥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这些话，都是我真心的。

我跟妮妮从小就不离不弃，她已经成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没了她，我真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怎么过。

这妮子也是，净说些虚头巴脑的话；要是以后再提这种事，我一定把她裤子扒下来，狠狠“打”她小屁股。

“老板！一碗羊汤、一屉包子！”隔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用问也知道是娇娇。

“好嘞！大小姐请稍等，马上就到。”卖包子的老板，顺从的跟条狗似得。

然而我心里那个气啊，这娇娇穷得都吃不上饭了，还一点不知道节俭。

不知道节俭也就算了，可特么的，她花的可是老子的钱啊？！

我跟妮妮累死累活挣点钱，全他妈给她享受生活了……

越想越来气，我就站起身，想过去好好教育教育她。

可妮妮却抓住我胳膊，焦急问我，“哥，你想干嘛？”

我愤怒地看着娇娇的方向，咬牙说：打人！

“哥哥，你别这样，你可能还不知道，娇娇现在挺可怜的，她爸去世了，妈妈也抛下她不管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咱别惹事了行吗？”妮妮摇着我胳膊，看我阴着脸，还故意装可爱逗我。

我心里那个气啊，娇娇这叫可怜吗？可恨还差不多！

我特么也是贱，没事儿帮她干什么？她被那帮要债的女流氓，打死才好！

“妮儿，今天下午放了学，哥哥带你去买衣服！”我就自己跟自己较劲，凭什么我给丫头攒的钱，要给娇娇这混蛋花？！

“哥，我有衣服的，咱们省点钱吧，留着以后急用。”妮妮笑着，摸了摸我的脸，让我不要老生气。

可我觉得，只要有娇娇在，我这钱指定省不下来，迟早得被那混蛋搜刮干净。

还不如赶紧消费，都花给妮妮得了。

于是下午放了学，我就带着妮妮，到了百货大楼。

“哥，我真不要，实在不行，你自己买一件吧，好久没见你穿过新衣服了。”妮妮抓着我的手，赖在百货大楼门口，死活不愿意进去。

我就说买，给你买，也给我自己买。

听了我的话，妮妮犹豫了半天，才半推半就的走了进去。

百货大楼虽然不大，但卖得东西却样样齐全；要不怎么能叫“百货”大楼呢。

然后我就拉着妮妮的手，在大楼里转；屁大点的地方，可我们俩怎么转，也转不够。

毕竟那时的我们，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世界观。总觉得我们那个小镇，就是整个世界；而百货大楼，就是这小小世界里，最繁华的地带。

转着转着，我就听见有人在说：老板，我就30块钱了，您就行行好，卖给我吧。

转过头，我看到娇娇，正在一个买棉被的铺子里，可怜兮兮地跟老板砍价。

“30块钱就想买条棉被？做梦呢吧？滚滚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被老板一骂，娇娇也来脾气了，“哼！什么破棉被，本小姐还看不上呢！”

老板就叼着烟，看着铺子里的电视机，对娇娇爱答不理。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娇娇竟然趁老板不注意，抓起一条棉被就跑。

那么大一条棉被，老板又怎能不注意？“快！抓小偷！大家伙儿快帮我摁住那丫头！”

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我鼻子一酸，似乎又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帮娇娇了。

你们可以骂我犯贱，骂我假虚伪，骂我不长记性；可看到娇娇落魄成这个样子，我真的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