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那天，当大龙朝我走来时，我怕得要命。
虽然他不敢欺负妮妮，但对于我，他还是无所顾忌的。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大龙走到我跟前，并没打我，只是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王桦，对不起，我就是个畜生；是我一时冲动，是我欺负了妮妮，你能原谅我吗？”
当大龙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懵了……
他不是该一拳把我撂倒的吗？
他怎么跟我道起歉了？
“大龙，你……”我竟无语凝噎。
“王桦，我太混蛋了，那天过后，我特别后悔；一想到将来，妮妮再也不理我了，我就跟要死了一样！”大龙说着，还擦掉了眼角的泪。
我看着他，愣了好半晌，才开口说，你跟我道歉没用啊？我又不是妮妮。
大龙这才解释说，让我劝劝妮妮，看看能不能跟她和好。
我假装很深沉地思考着，但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
大龙碍于李歪嘴他们，所以无法对妮妮下手。
而且我也知道，大龙确实喜欢妮妮。
但大龙却不知道，李歪嘴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南方打工了。
所以他想采取迂回策略，先跟妮妮和好，然后培养感情；等长大了，便能更好地去追求妮妮了。
以大龙家的财力和实力，要娶妮妮这种，奶奶生病、无父无母的女生，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因为像妮妮这样的女孩，面对现实，她们无从选择。
我就假装点点头，跟他说我尽量试试。
毕竟，我不想把大龙惹恼。
所以，能拖一时是一时。
回到座位上，我的目光，还是习惯性地往窗台的方向瞥。
那时，妮妮正看着我，眼神满含忧伤，却又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看她笑，我也笑，只不过笑容里，却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我还记得那几天里，妮妮总打扮的很漂亮；带着母亲送的耳坠，穿着米黄色的短T恤衫，白皙的脸颊上，还涂着薄薄的雪花膏，远远地，我就能闻见淡淡的香味。
下了课，妮妮就坐在我同桌的位子上，我们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就那么静静地发呆。
在妮妮心里，她早已认为，自己要离开了吧。
整天把自己弄得美美的，不就是想在离别前，把美好的记忆留给我吗？
她真是个傻妮子，更不知道，她这个妹妹，在我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作为哥哥，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离开的；只是那时，为了保护她，我还不敢让她知道这些。
放了学，我们就一起回家，肩并着肩，手挽着手。
只是妮妮，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天真活泼了。
“哥，你答应过的，不会告诉叔叔的，是吧。”妮妮咬着嘴唇，小手握的很紧。
“嗯，哥哥说到做到。” 我将脑袋别向一边,不愿让她看到，我撒谎时的眼神。
妮妮低下头，像是欣慰，却又带着几丝失落。
我们就这样慢慢走着、走着……
妮妮就说，好想回家的路，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啊。
我抬眼，望着田里的麦浪，望着远处的小河，望着高岗上，那片绿油油的松树林。
在这个小村落里，曾发生过太多美好，却又令人怅惘的事。
快到村头的时候，妮妮一下钻进了我怀里。
“哥哥，抱一会儿。”
“嗯。”我搂紧她，她的发丝上，还带着阳光的香味。
“哥，你恨我吗？”妮妮胆怯地问我。
我一笑说，不恨，如果我是你，也会那样做的。
妮妮做得没错，每天面对生病的奶奶，母亲的谩骂，大龙的威胁，以及我这个冰冷的哥哥，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仅仅是通过辍学，外出打工，就能改变这一切的话，又有谁不去做呢？
我不支持她，只是因为，我不愿失去她……
更不想未来的我们，在彼此眼中，都变了模样。
那几天，大龙也变了样。
他就像个苍蝇一样，动不动就问我，妮妮怎么样了？原谅我了没？
我就说哪儿有那么快？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换做是你，你会这么快原谅吗？
大龙就挠挠头，“也是啊，不急不急，时间有的是；王桦，妮妮这边，全靠你了！”
他的时间有的是，可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明天就是李歪嘴他们，离开的日子；今天晚上，我就得让父亲，去阻止她了。
下午放学，我仍装作和往常一样，跟妮妮牵着手，说着话。
可是那天，她的话却少得可怜；我知道，她在伤心，她舍不得我……
“还有一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不等考完试再走吗？”我随意问着。
“等不了了，李歪嘴的后妈说，火车票都定好了；明天上午，李歪嘴的表舅，会开面包车，在村头接我们。”妮妮的声音，越说越小。
“你出去打工，奶奶也放心？”
“不放心，但也没办法；不过李歪嘴的后妈也去，应该会照顾我的。”
呵！我在心里冷哼一声，李歪嘴的后妈，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头些年，她跟村里的光棍偷情，还被抓了个现行；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她会照顾你？小妮子，你真傻到家了。
“哥，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叔叔，听话。”妮妮不放心，又嘱咐了我一遍。
“哦！”我把头仰得老高，就和妮妮在村头分开了。
“哥哥，一定不要说啊！”
“知道了！烦不烦？！”
跑回家里，我就琢磨着，待会等父母回来了，我怎么能成功避开母亲，跟父亲商量这事。
想了半天，我觉得等母亲做饭的时候，去跟父亲说这事，应该是最佳时机。
我就坐在家里等，电视因为父母打架，已经被砸坏了，我也看不了什么节目，就只能对着妮妮家的院墙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可是那天，父母不知道在地里忙什么，到了很晚都没回家。
我心里就开始毛躁了，要是等太晚，妮妮家锁门睡了觉，奶奶再故意不给父亲开门，那阻拦妮妮的事儿，可就黄了啊。
越想心里就越急，我又不敢走出去，大摇大摆地进妮妮家。
毕竟要是被母亲碰见了，肯定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那时，我只盼着父亲赶紧回来，趁妮妮家没锁门，赶紧过去劝说。
可我们家的大黄狗都睡了，父母还是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我打算去地里，把父亲叫回来；可还没出门，我就看到妮妮家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妮妮家过得很节俭，平时很少开院子灯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当时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
那种感觉说不清，却让我头一沉。
我不敢从正门去妮妮家，就想着爬上墙头去看看。
可那时，家里的墙头，被母亲砌得比屋顶还高，我爬了半天，也没爬上去。
最后，我把目标锁定到了家里那颗香椿树上。
这棵树，平时我是不敢爬的，因为那上面，有个大马蜂窝。
小的时候不懂事，也曾很热血地拿竹竿，捅过它一次，结果可想而知，我屁股都被蜇成昆仑山了，肿的流脓。
但今天，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危险就危险吧。
我就轻手轻脚地抱着树干往上爬，生怕惊动了马蜂爷爷。
不过还好，那会儿马蜂都睡着了，并没有理会我这个孤魂野鬼。
我就趴在树枝上，一点一点往妮妮家的方向挪；可当我抬头，往妮妮家院子里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