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特想过去安慰妮妮,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样开口;毕竟这一切,都是我母亲造成的。
如果不是母亲,妮妮家就不会着火,奶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所以谁都可以安慰她,唯独我王桦不能……
落日的霞光洒向大地,妮妮抹着眼泪站起身,落寞地走到门前,用袖子一点一点,擦着门上的字。
丑八怪之家、老妖婆的城堡、鬼屋……
门上面,被密密麻麻写满了粉笔字。
妮妮流着泪,用袖子使劲擦,却怎么也擦不掉那些恶毒的字眼。
后来门开了,奶奶走了出来;她头上顶着围巾,却遮不住那张骇人的脸庞。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奶奶的正脸;她眼窝深陷,脸上没皮,眉毛和鬓角没有一丝毛发,嘴唇上还起了一层燎泡。
和奶奶对视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吓傻了;就连恐怖片里的鬼,也没有她长得可怕。
而奶奶看到我,便赶紧底下了头,跟妮妮说,“别擦了,快进来吧。”
我知道,奶奶这是怕吓到我……
妮妮和奶奶走了,我望着大门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眼,心都碎了……
我哭着,跑着;冲开家里的大门,提着满满一桶水,拿着毛巾,又来到妮妮门前。
我就对着她家的大门,擦呀、擦呀……
我从傍晚,一直擦到天黑。
擦掉了门上的字,却怎么也擦不掉,心里的那份伤痛和自责。
第二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班里发了新书、老师上了新课,所有一切,似乎都变了新的模样。
我呆坐的窗前,嗅着新书上,散发出来的油墨味,心里就在想,妮妮应该挺高兴吧?她可是最喜欢新书的。
妮子从小就爱学习,平时除了跟我玩儿,基本所有的时间,她都在看书。
她更喜欢用旧报纸,给书包上封皮,生怕把书弄脏了。
这就是妮妮,一个单纯善良爱学习的妹子。
我想着想着,眼眶里就涌出了泪。
一整个上午,我几乎都是在伤感的回忆中度过的。
直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宋雪才坐到我旁边,很气愤地问我,“齐大圣呢?”
我就不耐烦地说,“我哪儿知道?!”
“你是他同桌,为什么不知道?”
我:……
“我是他同桌,为什么非要知道?大圣有义务告诉我吗?我跟他很熟吗?”
说实话,大圣也够能耐的;刚选上班长,就逃了一上午的课。
宋雪就黑着脸说,“等他来了,帮我转告他一句;以后再逃课,我就告诉班主任!他那班长的位置,我可一直惦记着呢!”
我也懒得理她,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宋雪就气得一跺脚,“两个班长,一个比一个二百五。”
下午的时候,齐大圣就回来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帅,白衬衫、牛仔裤,一头潇洒的长发,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班副,上午班主任有没有问我?”大圣很随意地拍了拍我肩膀。
“没有,上午没班主任的课;还有,我是副班长,不是班副……”我就很不爽地说。
大圣耸耸肩,嘴里又开始嚼泡泡糖。
我还是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桌子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后来宋雪就来了,“齐大圣,上午为什么逃课?给我解释清楚。”
大圣直接给了她个大白眼,“老子是班长,你一个小纪律委员,瞎咋呼什么?”
然后他俩就开始撕逼,撕啊撕啊,撕的我脑袋都疼;我就堵住耳朵,继续想妮妮。
后来宋雪撕不过大圣,就气冲冲地去了办公室。
我就无奈说,“他告诉老师,你不怕啊?”
大圣吹了个泡泡,又咬炸了说,“爱咋地咋地,最瞧不上这种长舌妇了!”
后来宋雪就回来了,还趾高气扬、蔑视群雄地跟大圣说,“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
大圣听了,二话不说,拔腿就去了办公室。
没过两分钟,大圣又嚼着泡泡糖回来了。
看到他相安无事的样子,我就好奇问,“老师没揍你?”
“没啊?!她不敢揍我。”
“为啥?”
大圣就趴在我耳边说,“秘密!”
我:……
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就拿着书过来了。
“好啦好啦,大家把没用的都收起来哈,下面咱们上语文儿,请把课本翻到第3页;宋雪,你来有感情地给大家朗诵一下。”
然后宋雪就跟打了鸡血似得,又开始“不啦不啦不啦”……
大圣直接掏出个随身听,带上耳机听起了音乐。
我感觉他好吊啊,竟然还有随身听,竟然敢在班主任课上,明目张胆的听歌。
“齐大圣!”班主任蹭地一下跑过来,一把扯下大圣的耳机,“上课你听什么音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课堂纪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班主任?”
大圣打了个哈欠,就把耳机线拔掉;那时我才知道,随身听里播放的,不是音乐,而是语文朗诵。
“老师,人家磁带里朗诵的,比宋雪有感情多了;我听专家朗诵课文,不过分吧?”
我仍记得,当时班主任的脸都绿了,“行齐大圣,你有专家是吧?你有随身听是吧?那你就给我站在走廊里,跟你的狗屁专家学吧!”
大圣这事儿,做得确实过了;再怎么着,那也是上课啊,而且还是班主任的课,他不该那么张扬的。
出于同桌的关系,我就好歹拽了拽他的衣角,想提醒他一下,别太过。
可班主任有气没处撒,就冲我吼,“王桦!你拽什么拽?身为副班儿长,遇到这种事情,不赶紧制止,还一味纵容,你也给我去走廊里站着!”
我:……
于是我和大圣,就站在了走廊里。
那时还是秋天,窗外传来阵阵蝉鸣声;偶尔有风吹过来,大圣就闭着眼,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把你连累了。”大圣眯着眼说。
“没事,在哪儿呆着都一样。”我靠着墙,把手压在脑后。
大圣看了看我,又把随身听掏出来,换了盘磁带,还把一个耳机,塞进了我耳朵里。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迎着轻轻的风 轻轻的飘
历经的伤都不感觉疼……
“听过吗?”大圣问我。
我抹着眼角的泪,摇摇头。
那时我之所以哭,是因为一听这首歌,脑海里就回想起了,我和妮妮从前的种种。
曾经的我们,也向往过自由的蓝天:大龙不再欺负我们,母亲不再阻挠我们。
如今,大龙去了县城的私立学校,母亲离家出走、音信全无……
可我和妮妮,却早已形同陌路。
大圣看着我眼角的泪,就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可以说说吗?”
我摇摇头,“不想说。你呢?”
大圣抿抿嘴,“懒得说……”
于是我们就只听歌,没再说话。
语文课在歌声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节课。
第二节是体育课,课间的时候,大圣就激动地要命;逢人就说,自己打篮球有多牛逼!还专门拉拢了一帮人,约好了体育课的时候打上一场。
可刚一打铃,班主任就扭着大腚进来了。
“你们体育老师有点事儿,这节课接着上语文儿。”
“我靠!这体育老师也忒不靠谱了吧?!”大圣急得都蹿起来了。
“齐大圣,你给我坐下!”班主任瞪了大圣一眼,又翻着课本说,“大家把书翻到第四页,宋雪你来有感情地朗诵一遍。”
大圣:……
我们:……
后来大圣就从桌洞里,掏出一本叫《灌篮高手》的漫画,看了起来。
下午的时光,在大圣的胡闹中,过得飞快。
一放学我就想冲出教室,去找妮妮。
可大圣却拉住我,让我一起去打篮球。
我说还有事,不能打了,大圣还特别不高兴,说我这人不合群。
我就跟他解释了半天,说真的有急事,回头一定陪他们打,大圣这才放过我。
可当我来到妮妮教室时,她又早早地走了。
想想也是,她连自行车都没有,自然要早点回家。
我就冲下楼,骑上车子,穿过大道,钻进胡同,生怕那些女流氓欺负她。
可车刚进巷子没多久,前方胡同里,就突然伸出一根棍子,插进了我的车轱辘里。
我一个狗啃屎扑在地上,摔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这时后面就有人用秋衣,再次套住了我的头。
“拿绳子,把他手脚绑起来。”说这话的,正是那短发女流氓——娇娇!
“大姐,绑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另一个女生问。
“把他拖到胡同里,扒了他的裤子!”
我:……
她们扒我裤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