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听话，这让我特别高兴；毕竟和大龙做朋友，我也是为她着想。

虽然我会保护她，但却不能时时跟着她；那群小流氓，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欺负妮妮。

但如果她跟大龙成了朋友，就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人的名、树的影，小流氓再欺负妮妮，就得掂量掂量了。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尽量制造机会，让大龙和妮妮一起玩儿。

而我，永远都是简单和妮妮说两句话，就躲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们。

让我欣慰的是，大龙这人确实不错，他对妮妮特别好，甚至都快超过我这个哥哥了。

可妮妮却不太懂事，她总是对大龙不冷不热，不吃大龙给的东西，不太爱说话，有时甚至故意躲着大龙。

妮妮的态度，弄得大龙挺尴尬的；还好大龙大度，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我就夹在他们两人中间，一边安抚大龙说，妮妮就那性格，别太在意。

另一边，我又偷偷摸摸找妮妮，让她对大龙态度好点。

可妮妮却任性的很，除了我这个哥哥外，她似乎谁也不愿接触。

长大后妮妮告诉我，小的时候，她心里有个小小的世界；在那里，有哥哥，有爷爷奶奶，也有我爸妈，这些都是她挚爱的人。她觉得自己的生命里，有这些人就够了，那个世界太小，装不下太多人。

后来，父母又吵架了，吵得特别凶，都是因为妮妮奶奶医药费的事。

母亲炒红了眼，就骂妮妮是小野种，骂妮妮奶奶是药罐子。

在屋里骂不解气，就站在院子里，面朝妮妮家大骂，一口一个野种，一口一个药罐子。

我听了，心里难受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就冲母亲吼了一句，“妮妮不是野种！”

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母亲，她有气没处撒，就把我揍了起来。

父亲看不过眼，就冲过来把母亲打了一顿。

那时，我的心都伤透了。

原本父母那么恩爱，家里过得那么幸福，可短短几年，怎么成了这样啊？！

更令我绝望的是，母亲批头散发、头破血流地吼着我：“以后你要再敢提那个野种，你就没我这个妈！”

秋天的树叶缓缓凋零，我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那天之后，我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而妮妮不知道这些，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只希望，她能单纯快乐地活着，不要因我而伤心。

每每在放学路上，妮妮还是像从前一样，跟着我、粘着我。

而我，则越走越快，想把她甩掉。

“哥哥，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你！”

“哥哥，你等等我啊，你别跑好不好？”

冰冷、沉默、置之不理，那段日子，我一直用这样的面孔，对待妮妮。

后来有一次，我跑得太快，妮妮在后面追我，结果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

当我转过头，看到她的膝盖，在不停地流血时，我的心都碎掉了。

那一刻，我忘记了所有，只是拼命冲过去，一边按着她的膝盖，一边紧紧搂着她。

“哥哥，你为什么又不理我了？为什么啊？呜呜……”妮妮把脸埋在我的胸口，不停地哽咽。

我咬着牙，含着泪，紧紧抱着她，心里塞满了对她的愧疚。

“妮儿，以后…以后不要再叫我哥哥了，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不答应，我要哥哥……”妮妮哭着，脑袋使劲我往胸口里钻。

“妮儿，好妮儿，听话！哥哥以后就不和你来往了，你要好好跟大龙玩儿，这样才能不受欺负，知道吗？”我颤着双唇，咽着泪水，每个字，都像是割着喉咙说出来的。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妮儿只知道，哥哥会一直疼我、爱我，她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呜呜……”

“可哥哥陪不了了，真的陪不了了……妮儿，以后要多交朋友，不要老想着哥哥，好不好？”

“不好，妮儿谁也不要，就要哥哥！”她的声音都哭哑了，我又何尝不是？

天边的晚霞，轻轻浮动；几只孤雁飞过，发出苍凉的哀鸣。

那个黄昏，我和妮妮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好久……

后来，妮妮伸手，擦掉了我眼角的泪；就那么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远方。

我孤独地坐着，看着她渐行渐远地身影，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淹没了我的心。

那天过后，妮妮再也没有跟过我。

放学路上，我偶尔假装不经意地回头，却发现身后一无所有。

而她，开始尝试和大龙玩儿，尝试去交新的朋友了；她的学习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而且长得越发漂亮了。

只是我的世界里，却没有了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僵硬无魂。

大龙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甚至比以前更热情了。

而我只是偶尔和母亲一起，去大龙家玩儿，顺便打听一下她的只言片语。

我和她虽在同一个班级，却如陌生人一般；每次碰面，我要么低头，要么远远地躲开。

只是在上课时，我的眼神，会不由自主地撇过去两眼；她一直很好，她在认真听课，她是个好孩子。

十三岁那年，学校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原本五年制的小学，改成了六年制。

我和妮妮，很有幸成了第一批上六年级的人，这其中也包括大龙。

六年级，我和妮妮、大龙，分到了一个班。

这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毕竟我又能天天见到她了。

可直至现在，十三岁那年，所发生的那些事，都像魔障一般，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妮妮奶奶，那次心脏病发作。

当时，镇上的医院都治不了，还是父亲找车，快速把奶奶送到了县医院。

这一波折，花了家里将近4000块钱，那是父母帮我攒的，上私立学校的学费。

奶奶的病是稳住了，可我家里的顽疾，却再次发作了。

父亲一到家，母亲就开始吵，接着就打架。

我记得那次，父亲一怒之下，连家里的电视机都砸了。

后来母亲去了妮妮家，大声叫骂，完完全全的一个农村泼妇。

当时，妮妮的奶奶就靠在门框上，不停地抹着眼泪说，“我真想死啊，活着拖累人，还不如死了利索。只是妮妮还这么小，我死了，她怎么办啊？！”

妮妮就坐在门框上，双手紧紧抱着她奶奶的腿，流着眼泪，非常恐惧地看着我妈。

我妈就一口一个老不死的，一口一个小野种的骂着，完全不顾妮妮和奶奶的感受。

后来还是父亲，连拉带扯地将母亲弄回了家；我站在妮妮家院子里，看着妮妮和奶奶无助的样子，心里好痛、好痛……

“王桦，你给我死回来！”院墙那边，母亲一声怒吼。

我失魂落魄地低着头，缓缓迈出了妮妮家的门。

那时，我脑子里真的特别乱。

曾经，我们两家那么好，一起放鞭、一起过年、一起吃饺子；母亲和奶奶，似乎有着说不完的家常。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模样……

好在还有父亲，真的，他是条有情有义的汉子！

家里再穷，他也不会穷了妮妮家；待妮妮的奶奶，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

在农村，哪怕是亲生儿子，恐怕也做不到我父亲这样吧！

当然，这其中，也有父亲的苦衷和亏欠。

这是他后来才告诉我的。

光阴流逝，转眼到了春末。

候鸟归来，在绿油油的麦田里，翩翩起舞。

我一如既往地孤独一人上学校，我也适应了这种孤独。

课堂上，我仍旧时不时地朝妮妮那边，瞥上两眼；我本以为，她还是和往常一样，认真听课。

可今天，她竟趴在桌子上，一脸忧伤；她的嘴角，还带着一块清晰可见的淤青。

妮妮……竟然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