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以后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要考上大学，让叔和婶儿过好日子。”妮妮抽泣着，小身子不停地哆嗦。

我也哭着说，“妮儿，你说什么傻话呢。”

“还有，别和大龙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会学坏的，妮儿不想让你学坏。”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停地摇头，“妮儿，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啊？”

可妮妮却不说话了，她只是抱着我，越抱越紧。

天边的霞光，隐没进了黑暗；漫天的繁星，照亮了夜空。

尽管我再怎么质问，她也没再说半句话，就那么靠在我怀里，无声无息，像是安静地睡着了，又像是不敢发声，怕打扰了这片刻的温存。

我不知道，那天我们到底抱了多久。

还是我妈，在村里不停地呼喊我的名字时，妮妮才开口说，“哥，放手吧，婶子就要过来了。”

“我不！今天你不告诉我，我死也不松手！”那时，母亲的愤怒，跟失去妮妮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哥，别犯傻，婶儿会打你的！”妮妮说着，就使劲推我。

可我死也不放，我想知道答案。

“哥！松手，快来不及了！”

“不松！你不说，那就让母亲打死我算了……”

我以为这样，妮妮就会服软，告诉我答案；可是她没说，她的心肠真硬。

母亲终于还是过来了，当她看到我和妮妮，正抱在一起时，整个人都快疯掉了。

“你个混账！你竟然和这个小野种在一起？！”母亲一蹦三尺多高，过来就朝我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仰着头，看着母亲，那是我第一次，对母亲怒目而视。

妮妮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哥，你快放了我吧，妮儿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妮妮哭得厉害，在我怀里不停地乱挣。

我死死抱着她，就是不让她走；母亲一巴掌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红着眼，使劲仰着头。

今天，我就要告诉母亲，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妮妮都要走了，我他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婶儿，别打我哥了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缠着他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妮妮挣不开我，就开始对母亲求情。

可母亲不理她，也不打她，只是对我，一巴掌比一巴掌狠。

“你这个混蛋，怎么跟你那死爹一个德行？你们都气我，都气我是不是？！”

母亲见我还是不撒手，她就到路旁，捡起一把树枝，狠狠抽在了我后背上；打断一根，她就换一根，打断一根就换一根……

后来，我整个人都快失去知觉了，身子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

“妮儿，扶着哥哥，别让哥哥倒了。”我咬牙跟妮妮说。

“哥，你别倔了，快松手吧……”妮妮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我虚弱地看着她，眼眶里涌满了泪。

可妮妮却不停地摇头，眼神里满是决绝。

到后来，母亲打累了，也哭了。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被我气哭的，还是心疼我才哭的；总之，她收手了。

“王桦！你就和这野种在一起吧，永远也不要进家门了！”母亲愤恨地抹了把眼泪，便气呼呼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母亲走后，我实在站不住了，浑身一软，就掉在了地上。

妮妮吓得“啊啊”大叫，不停地问我，你为什么老打哆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哆嗦，我只想知道，妮妮到底要干什么。

躺在地上，后背都麻木了；我伸手，捧着妮妮的脸，“现…在，可以跟哥哥说了吗？”

妮妮咬着嘴唇，紧闭着双眼，似乎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克制着自己的哽咽，张口说，“哥，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出去打工了……”

“打…工？”我傻傻地看着她，最后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吼道，“你才多大？！你不念书啦？！！！”

“不念了，也念不动了……初中学费那么贵，念不起了……”

“还有我爸，还有我爸啊！”我哭吼着。

妮妮拿袖子，擦着眼泪说，她不想再麻烦我爸了，光她奶奶，就已经够拖累我们家的了。

我说妮妮你混账，你怎么能这样想啊？我爸从来都不在乎的。

“可我在乎，奶奶也在乎！”

妮妮抽泣着告诉我，她受够了，受够了大龙的欺凌，受够了母亲的辱骂。奶奶有心脏病，根本经不起母亲那么折腾；她要去打工，要去赚钱养活奶奶。

听着妮妮的话，我无力地望着天空，漫天的星辰，在泪水中化成了无数光晕。

“哥哥，这件事，你一定不要告诉叔叔，求你了，好吗？”妮妮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哀求地看着我。

可我怎么能不告诉父亲？

妮儿才多大啊？她学习那么好，应该念书的！

“哥哥，我真的求你了；这件事，奶奶不让我跟你说的。”

我咽着泪水，深深吸了口气，“你去哪儿打工？”

妮妮抽泣说，去南方，李歪嘴的表舅，开了个电子厂，那里招童工。

一听李歪嘴，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质问妮妮，“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消息的？”

“是李歪嘴和他妈，一起到我家里说的；哥哥，这件事，一定不要让叔叔知道。”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李歪嘴保护妮妮，原来他藏着这个鬼主意呢。

一旦妮妮跟他去了南方，那么妮妮，还不得任他摆布？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时还小的他们，心肠为何那么歹毒？

不过想来也是啊，他们是流氓，是混蛋，是欺负人的野孩子，他又怎会心存善念呢？

先前李歪嘴那么激动，原来是怕我知道，告诉父亲阻止妮妮啊！这个混蛋，他太奸诈了！

这些王八蛋，这些畜生，真该死！

黑夜里，妮妮捧着我的脸，“哥哥，答应我，别告诉叔，好吗？”

呼……我长舒了一口气，“好，我不告诉，我谁也不告诉。”

那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告诉父亲，那是必然的，妮妮肯定不能出去打工。

但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他，毕竟父亲如果阻拦，一旦被李歪嘴知道了，那他就再也没有必要保护妮妮了。

我们身后，都站着大龙；李歪嘴这么恶毒，我真怕他唆使大龙，在临走前跟大龙一起，对妮妮做些什么。

所以我坚决不能说，这样最起码，还有李歪嘴牵制着大龙。

那夜，微风吹拂，妮妮把我拖到麦田里，躺在软软的麦苗上。

“哥，好想回到过去啊，想跟你去河边抓鱼，去树上掏鸟窝……”妮妮抚摸着我的脸，哀伤中带着一丝幸福。

“嗯，哥哥也想；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院子发呆，也挺好的。”我克制自己不哭，可眼角还是划过了泪。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仿佛又把曾经的那些美好，重新经历一遍。

一直到了很晚很晚，父亲才拿手电筒，将我背起来，牵着妮妮的手，回了家。

第二天，我在家躺了一天，又看父母干了一仗；这次是因为我，因为母亲打了我。

生在这样的家庭，有过幸福，但更多的是悲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母亲已经穷怕了，怕到被现实扭曲了善良的模样。

又过了一天，我失魂落魄地来到学校。

那时我一直担心，李歪嘴一走，大龙无所顾忌，他肯定又要图谋妮妮了。

我还记得前些天，大龙看妮妮的眼神都是绿的，可因为有李歪嘴在，他得不到，他急的厉害。

面对这样的窘况，我心里却一点主意也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事，今天大龙的态度，却发生了转变。

早晨，当我一进教室，大龙就跑过来，跟我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