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尚洁的粗心，汪春花骂过她不只一次。开始杜雨燕还拦着，怕刺激到尚洁，可没想到，挨了骂的这位没什么异常反应，只乖乖听着。

尚洁属于特别内向的性格，她未必排斥与人交流，却又不知道如何跟人交流。也是汪春花直来直去的性格，对上了尚洁的脾气。要不然，她也不会愿意过来这里。

而此刻，尚洁又埋头工作了。

“孩子摊上你这妈，也是倒霉！”汪春花又抱怨了一句。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有客人进来了。

小吃部里，大家各忙各的。

杜雨燕打开蒸笼，将糕坯整整齐齐地码进去。风扇忽忽地冲着炉膛吹，灶上燃起雄雄蓝火。

汪春花大声招呼着客人，如今她已经把朱红霞哄人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嘈杂的环境，尚洁完全不为所动，手上的笔不停地写着。

有电话铃响起时，尚洁只是抬了抬头，又继续忙起来。

杜雨燕忙跑过去，接了电话。

好一会后，杜雨燕走到汪春花那儿，“孔老师打来电话，大后天为白霆出国饯行，顺便向亲戚朋友正式介绍张小芳。”

“哎哟，这面子给得足，小芳也算苦尽甘来！”汪春花真心替张小芳高兴。

“孔老师还特意说了，一定要请汪春花同志。”

汪春花惊讶，“不、不会吧？”

“大妈妈，糕糕……”兵兵忽然出了声。

这小家伙到了似懂非懂的时候，倒是知道这里有好吃的米糕。有时候杜雨燕会把安安带过来，两个小家伙一遇上，就高兴得不行，在大人的背上咿咿呀呀。

杜雨燕挑了一块糕，擦过孩子的手，才递给他。

“人家可是大知识分子，我去了多寒碜啊，算了！”汪春花有些怯场，“我也没穿得出去的衣裳。”

“咱们平常在一处，小芳叫你一声‘春花姐’，你是娘家人，总要帮小芳撑个面子吧？”杜雨燕出了个主意，“衣裳的事，我回头陪你去买。”

两人正说着，没注意到，尚洁转头看过来一眼。

“今天又能玩转盘了吧？”有顾客问了句。

“昨天就开始了。”杜雨燕回道。

小吃部的大转盘，最近特别受欢迎，说来奖品挺寒酸，硫磺皂都算是一等奖，其余的基本上是火柴、汽球之类的小玩意，最多的是九折券。

可因为有趣味性，客人都挺喜欢，也一定程度上带动了销售。

今天客人的手气未免太好，随随便便就转到了一等奖。

杜雨燕爽快地将奖品递给对方，“大姐，您今年的运气一定不错，咱们也跟着沾了喜气！”

客人不要太高兴，“他们都说你们这儿一等奖难中，我看一点都不难。我家姑娘早嚷着要我买上海硫磺皂，说这东西洗澡香得很。托你们的福啊！”

杜雨燕开始还在笑，却在看到一个正走进来的女人时，表情略有些变化。

毕国胜的老婆王玉秀突然出现，还一脸的不善。

为了毕勇的事，毕国胜曾请李师娘做中间人，给黎潇传话，意思是不想让孩子上工读学校，希望黎潇看在过去交情份上，放过一马。

杜雨燕不由分说地拒绝了。

毕勇要是能看在两家爸爸是师兄弟的份上，不去助纣为虐，也不会落得今天下场。

凭什么他们要放过一马？

后面的事，杜雨燕没有去打听，只是李师娘提过一两句，说王玉秀在跑到局长那儿，想让单位出面。

当然，这属于病急乱投医了。

王玉秀走进来，和杜雨燕对视片刻，也不理会汪春花的招呼，在柜台外面转来转去。

倒是这时，转盘那边响起掌声，又有人中了奖，是四连盒的火柴。

汪春花笑着将火柴递过去，“今天运气都这么好！”

“同志，这两个女人在投机倒把！”王玉秀直接走到门口，冲外面喊了起来。

两个戴着红袖章的人，很快走进了店里。

这一套流程太行云流水，把汪春花看懵了。

杜雨燕瞧着王玉秀后脑勺，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肖队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杜雨燕笑着打了声招呼。

来的是分管汉源剧场这一片的检查员，平常大家都认得。

“我说的吧，她们在搞歪门邪道，被我抓个正着！”王玉秀得意洋洋，“该把她们逮起来！”

汪春花这会儿已反应过来，冲着王玉秀骂道：“老娘好好做生意，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血口喷人！”

王玉秀拿眼一扫杜雨燕，“我可盯了你们好久了。大家伙都说，你们做生意不老实，前头搞什么买多少送多少，现在又转盘子，就是故意要坑人。”

说着话，王玉秀突然走过去，伸手将挂在墙上的转盘拽了下来，狠狠摔到地上。

店里还没走的客人，有胆小的被吓到叫出来。

“同志，有话说话，不能动手！”肖队长劝阻。

汪春花气急，正要出柜台，被杜雨燕一把拉住。

“还背着孩子呢！”杜雨燕说了句，对汪春花递了个眼色，让她去照应着尚洁那边。

尚洁已经站起，吃惊地看着这边。

杜雨燕走到了外头，伸手将转盘扶起，靠到墙边。

王玉秀冷眼瞧着杜雨燕。

她可是忍了大半年了。

自从大儿子出事，王玉秀跟疯了一样。

工读学校同坐牢有什么两样，她家老大出来，还不得受尽白眼。

可恨的是，杜雨燕死活不肯放过她家小勇。

毕国胜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且有人比他们更恨这两口子。

可王玉秀等不急了。她现在就想撕了杜雨燕。

杜雨燕忽地转过头，看了王玉秀一眼，“众口难调，你可以说我做的点心不好吃，可说我们做生意不老实……总得拿来人证物证？”

“我就是人证！”

杜雨燕直接笑了出来，“你儿子在学校欺负我家孩子，我们到学校维护正当权益，派出所都被惊动到的时候，你们不是放过话，让我们等着吗？我以为是要打击报复，原来是等着你们照顾生意。头回上门，啥都没买，你作什么证？”

肖队长疑惑地问了句，“你们认识？”

汪春花恍然大悟，“搞半天，是来打击报复的！”

被杜雨燕揭了老底，王玉秀恼羞成怒，猛地上前一步，冲着杜雨燕抡起了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