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五又不是大人物，没过一会，大家各自忙去，懒得搭理他。

被人晾在那儿，周小五一脸悻悻。

倒是张小芳从银行回来，看到这家伙，好奇问了几句，再听说他来办调动，伸手拿过桌上《调动表》，看了一眼，扑哧乐了出来，“还以为你调到工农兵饭店，费了半天劲，不就是我们前头分配的那店。周小五，老马嘴上天花乱坠，对你也不咋样嘛！”

四下传来嘻嘻笑声。

周小五今天过来，就想学老马那回，跟大家伙耍耍威风，没想到先是没人捧场，此刻又遭了嘲笑，顿时要跳脚，“我告诉你们吧，我去的这家饭店，他们主任主是任老大的兄弟，人家看重我，非让我跟着一块干！”

“看重你什么，好吃懒做还是吃里爬外？”朱红霞讥讽道。

周小五气到吐血，可到底不甘心，“今天不怕告诉你。你们这破店开不下去了。任经理已经向上面反应，你们打着自主经营的幌子，就是在搞投机倒把！”

朱红霞抄起一根条帚，“老娘就给你一扫把！”

周小五吓到往后闪，还是张小芳拉住朱红霞。

郭红武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店里乱糟糟，不免训了句，“不干活啦，这才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老郭，给我盖章！”周小五可不就等着他。

看到周小五，郭红武还有些意外，等瞧见他递来的《调动表》，顿时笑了，“好啊！”

这祸害彻底跟为民小吃部没关系了。

周小五有人护着，没有办法开除。郭红武正愁这搅屎棍子怎么处置，结果人家自己走了。

本以为郭红武多少会挽留一下，结果就等来两个字，周小五心下不痛快，跟着他走到办公室外，“老郭，你不知道吧！咱们工农兵的鸭油烧饼进了常山县土特产名单，还是薛镇长亲自找了上头领导。你们拿什么跟工农兵比！”

这话说得大声，所有人都掉头看过来。

“真不怕吃死人！”朱红霞嘟囔。

周小五眼一翻，直冲到朱红霞面前，气势汹汹道：“这是领导的英明决策，你想怎么样？你们这破店，养的都是帮什么人，坐过牢的都收！”

朱红霞伸脚就朝周小五跺去，“你混蛋王八蛋，当老娘怕你呀，你算个什么东西！”

郭周小五也就是个嘴炮，看到朱红霞来真的了，往后一蹦，“朱红霞，你忘恩负义。当年老马对你家多好，为民小吃部把你爸给弄死，也就老马在帮你说话。”

这话不偏不倚，戳中朱红霞软肋。

看朱红霞没声儿了，周小五不免得意，“你爸死之前，为了钱的事跟老马翻脸，他不计前嫌帮你们。可你怎么报答的，白眼狼！”

朱红霞明显一愣，“什么钱？”

“周小五，把你《调动表》拿走！”郭红武在里面喊道。

这会儿大家伙各有各忙，唯独朱红霞直勾勾看着郭红武办公室，直到周小五出来，伸手将他拦住，“你说的，到底是什么钱？”

周小五不耐烦，吼道：“滚一边去！”

朱红霞却一把扯住周小五衣裳，“不说清楚，就不许走！”

“信不信老子锤死你！”周小五吓唬一句，甩开朱红霞便往外走。

朱红霞抬脚追过去，又抓了周小五后衣领。

就在周小五掉转身，拳头举起来的时候，追出来的老方一把将他挡住，“干啥，欺负我们小丫头？”

转眼间，店里出来好几个，都在捋袖子。

周小五自知寡不敌众，冲朱红霞呸了一声，“你爸活该短命，成天跟老马后头要钱。我告诉你，老马对你爸仁义，可你死丫头忘恩负义，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朱红霞大吼一声，从边上抽起一条凳子，便要砸向周小五。

周小五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远了。

几天后的一早，杜雨燕送完孩子，便来了店里。

“杜师傅早啊！”正在后厨拖地的方大嫂直起身，打了个招呼。

方大嫂实在勤快，当然要放在更合适的地方。杜雨燕前几天跟郭红武要人，调方大嫂到后厨帮忙。

昨晚离开时，面坯已经和好，杜雨燕忙而不乱地准备着，方大嫂不用招呼，过来打起了下手。

“杜师傅要不要带徒弟呀？”方大嫂小心地看过来。

“如果有合适的，当然要带。”杜雨燕随口回答。

“我家侄子……书念的不好，可人挺老实的，就想学门手艺。”

方大嫂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她娘家姐姐拜托的。人家听老方提到，为民小吃部的杜师傅手艺好，人也和气，便动了心思。

“让他在家里学几个家常菜，回头过来，我看他有没有天赋。”杜雨燕答应得爽快。

以后会越来越忙，后厨的确需要人手。长远来看，至少得再招两名厨师。至于徒弟，带一个也无妨。

方大嫂高兴坏了，连声应着好。

两人正说着，杜雨燕无意中一抬头，隔着玻璃窗，看到一张无精打采的脸。

“又是谁让你受气了？”杜雨燕早注意到，这几天朱红霞情绪低落。

朱红霞磨蹭了半天，绕进后厨，瞧着都在忙，洗了手过来，拿了杜雨燕自己做的五爪搅蛋器，帮着打起了鸡蛋。

“说吧！”杜雨燕半开玩笑地道：“除了你妈，谁欺负你，姐都帮你治他！”

方大嫂听得扑哧一笑，“你们可真像亲姐妹。”

若在平时，朱红霞早就小嘴吧嗒起来。可这会儿，半天没吱声。

“快点，我没时间侍候姑奶奶！”杜雨燕催促道。

“那天周小五说的话，姐听到了吗？”朱红霞出了声。

“哪句？”

“他说，老马为了钱的事跟我爸翻脸。”

杜雨燕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朱红霞低着头，“我爸出事之前，家里存在信用社的八百块钱不见了。我妈跟他吵了一架，问我爸，他一会说不知道，一会说遭了贼……我妈气到要跟他离婚。”

杜雨燕看向朱红霞。

“老马总是找我爸借钱，借了又赖账。我问过我爸，那八百块钱是不是给了老马？”

“他怎么说的？”

“……没有。”

杜雨燕问了一下，“家里没找到借条？”

朱红霞摇摇头，“我爸老实过了头，根本想不到这些。那是我爸妈的血汗钱，我想帮我妈要回来。”

这种死无对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