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燕不知道,她并不在意的小插曲,却是别人心里过不去的坎。
此刻推开宝马镇供销机关活动室的门,杜雨燕刚要开口,发现众人全望了过来。
今天的赛前动员会,她是唯一迟到的。
“不好意思,我得到消息有点晚。”杜雨燕解释。
一大早郭红武才接到通知,等跑到杜家报信,杜雨燕已经出门。
朱红霞接了个大活,拉一车桌椅到乡下学校,一个人干不来,找杜雨燕帮忙。两人天没亮就出发,忙完回来,都下午两点多了。
“不把比赛当回事,就不要占着名额!”面对门站着的一个中年人劈头训道。
“对不起!”杜雨燕又道了一声歉,谁教自己理亏。
“任经理,小杜应该是有点事。”帮杜雨燕解围的是和她同组的钱师傅,还招手让她进去。
这间活动室不大,中间放了一张拆了网的乒乓球台,球台四面站着的几位,都是将要参加县里比赛的厨师。
不管认识不认识,杜雨燕笑着跟人点头招呼。
反应......冷淡。
有人突然叫了一声好,杜雨燕才注意到,任大平手里有一个刚完工的萝卜花。
见众人都在捧场,杜雨燕当然要合群。
“任主任这雕工出神入化,没个十年八年学不出来。”有人大夸特夸。
杜雨燕很认真地看了,技艺的确不错,但出神入化……还不至于。
这朵萝卜花的花瓣连接处,处理得稍显生硬。
不是所谓同行相轻。能做到杜雨燕这个级别的厨师,当你的对手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强手时,不被淘汰的唯一途径,就是精益求精。
萝卜花只能算入门的必修课。
任大平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干咱们这行,练好基本功,才能走得远。投机取巧只能一时,不能一世。就算拿到比赛资格,迟早还是露馅!”
说最后一句时,任大平眼神似有似无飘向杜雨燕。
杜雨燕一脸的受教,甚至发现任大平看过来时,还冲他笑笑。
“杜师傅,大家伙上午都自我介绍过,现在该你了!”任大平将手里抹布往边上一扔。
“我叫杜雨燕,很荣幸能有机会参加县里的厨艺比赛。各位都是前辈,我这一次来,是为了多多学习。”
任大平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当过几天厨师?”
杜雨燕低头想了想,前世她初中出来勤工俭学,在小饭店当了半个月洗碗工,随后被老板叫去帮厨,从那时候算,该有十七、八年。
“……四天。”
这个时代的杜雨燕,正规只当了四天的厨师,做的还是快餐。
“我老婆在家也不止做了四天的饭,早知道让她来比赛。”任大平就着别人的火,点起一根烟,“大家伙都想听听,你凭什么参加选拔赛?”
借着袅袅的烟,杜雨燕瞧着任大平看似严肃,其实拧巴着的脸。
而此时,所有目光都投向杜雨燕。
谁能看不出,任大平是要给这位女厨师一个下马威。
“我是由为民小吃部报送,通过了上级审核,和大家一起参加的选拔。评委投票时,我拿下白案组第三。当然,最该感谢张师傅的厚爱,还有供销系统领导的认可。”
不知谁抽了一口凉气。
换成聪明的,这时候装个怂就过去了。可杜雨燕回得一点都没怂。一会厚爱,一会认可,故意要让任大平堵心啊!
“说说你的拿手菜!”任大平猛吸了一口烟。
这女的是个刺头,任大平看不了她气焰嚣张。
“我没有拿手菜,只有用心做的每一道菜。”
这话听着像抬杠,却是杜雨燕真心话。
在她那个时代,已经没有所谓一招鲜吃遍天。真正能够在激烈行业竞争中屹立不倒的,都是敢于自我挑战,不断创新的人。
“问你话,你还不乐意了?”任大平脸色越发难看。
旁边有人咳了一声,杜雨燕没有转头,也知道是谁在提醒。
郭红武前几天带着杜雨燕去拜访张师傅,人家特意嘱咐杜雨燕,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找钱师傅。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十年以上的老厨师。咱们钱师傅,一道热汤面教人赞不绝口;还有小齐,他的香糟肘子更是一绝。你一个个去问,没点把式,谁敢站在这儿?”任大平脸拉得老长,“这次比赛是要给咱们宝马镇争脸面,谁当作儿戏,我老任第一个不答应!”
之前任大平没在意过这个杜雨燕,也就是老马那回进派出所,听他诉苦,是一个叫杜雨燕的女人看上为民小吃部大厨的位子,不择手段要坑他。
真正让任大平不痛快的,是郭红武甩了他面子,当着领导的面,把他希望给老马的选拔赛名额死抓着不放。直至后来,也不知道张师傅吃了什么迷魂药,非要推荐杜雨燕到县里比赛。
活动室里,鸦雀无声。
不少人都在打量杜雨燕,任大平几乎是咆哮,换个人早就吓到哆嗦。
可面前这位,脸上表情没一点变化。
“杜雨燕,切个土豆丝,让我们知道你的水准,别到县里闹笑话!”
杜雨燕油盐不进,任大平便换个法子,让她知难而退。
为了那场比赛,任大平谋划许久,早就想好了,自己带两个红案,再加上张师傅和钱强的白案,要齐头并进。
结果,突然冒出一个……只当过四天厨师的杜雨燕。
任大平不是瞧不起女人,但后厨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根本撑不住。
“没问题!”杜雨燕不假思索地回应。
“蒙着眼睛切!”任大平立刻升级难度。
四下开始窃窃私语。
宝马镇能蒙眼切土豆丝的只有两位,任大平和胜利饭馆的齐师傅。
“小齐,你就受累,给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厨艺!”
“这不是在任经理面前班门弄斧吗?”那位齐师傅赶紧摆手。
这得靠熟能生巧,一个没干过几天厨师的女人......
何必难为人家?
杜雨燕眨着眼,没料到任大平玩这一套。
任大平扔掉手中烟头,用脚踩灭,瞟向杜雨燕,“怕了,就自己退出!”
退出?
这才是重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