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门被缓缓推开，“殿下说前面早膳做好了，请罂姑娘过去用早膳呢。”舒云儿脸上一片波澜不惊，仿佛刚刚并没有从花罂手下死里逃生般的惊慌。

花罂眼神暗了暗，扶着红菱的手臂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一会儿就来。”之前舒云儿给她的感觉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在茗凰馆见到她的时候，她执拗而且冲动，到了云来客栈，她胆小还有些懦弱，但是现在看到的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人，难道会在短短的一个月里，蜕变成另外的模样么？

花罂略略理妆，她今天是有点情绪波动的。早上依照惯例去向皇后娘娘请安，莫名的又遇到上次那位想听她说趣事儿的嫔妃，惹得心里厌烦陡生。后来皇后娘娘请自己在来仪宫里坐坐，直到下朝的时间，皇后娘娘身边的弄妆姑姑回来，自己这才知道，原来宇文辰竟然出了一个救灾的方案，还当着朝中上下一干的文臣武将，毛遂自荐请求皇上派遣他出去做巡查使！

花罂看着桌对面笑得一脸轻松的宇文辰，青秀的少年不知何时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自己都快要记不得他开颜的模样了。可是……

一把勺子在蒸的嫩嫩的鸡蛋羹里搅了又搅，直到那些混合在鸡蛋里的虾仁一个个的全部沉没到碗底，勉强是淡黄色的混合青菜叶的颜色，挺好的一碗羹，活活的被搅的恶心起来。

宇文辰也不去打扰花罂，只是叫舒云儿也陪着坐下来。

舒云儿看知年和离药都在，推脱几下，宇文辰却不在意，硬是得拉着舒云儿同坐。舒云儿见推脱不过，想着花罂在这里，即使日后有什么言语传出去，也好有个解释，想想便也坐下了。一手给宇文辰添汤，并没有提起先前花罂用针差些动她的话。

“我知道你不高兴，”宇文辰胃口好了很多，手里一碗火腿汤喝的很是有滋味，不知不觉，已是两碗下了肚。“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想自己做个主。”宇文辰说的好似风淡云轻，唇边淡淡的笑意轻的好似会被风吹散。挥挥手，宇文辰吩咐离药知年两人不必伺候，将两人放了出去。

知年和离药两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地关上门出去了。

花罂放下手里的勺子，那碗鸡蛋羹已经被她搅得细碎，看的越发没有胃口。红菱看不下去，只好拿过花罂手里的勺子，将那碗没法看了的鸡蛋放到一边去了。

“我不气你想出宫，我气你为什么之前就不想跟我商量！”花罂道：“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外头是洪灾之后，疫病横生，稍不注意就会染上急症，你从没练过内功，万一出了岔子，皇后娘娘非得疯了不可！”花罂想起今日来仪殿里皇后气的铁青的脸色，憋闷着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上不来，找了太医过去折腾到现在还没完。

“你想去出巡？”舒云儿听了半日，才明白今天这两人为何怪怪的不对付，“这岂是闹着玩的，那救灾之策是功课，不是叫你去实践闹着玩的！”

舒云儿看过那些折子，知道如果救灾是什么样的环境，当初那庄子只不过是一处小地方，治起灾来都是花费了朝廷中不少的人力财力。现下里可是南边整片的土地都受灾严重，那些呈上来的折子虽说有虚报的成分在，总体数目兑算出来还是巨大。如此大的灾情，若是想基本恢复民生，需要的时间不会短。

“可我的提议，父皇已经答应了，圣旨下午就来。”宇文辰连着喝了三碗火腿汤，再想来一点的时候却被舒云儿按住手禁止再喝。宇文辰讪讪地笑笑，也不在意，叫舒云儿拿了一块点心来。“下午的时候我约了临仙公子，希望他愿意跟我一同去。”邵临卿的医术是天下无双，治疗疫病上面想必会有办法。

宇文辰从未离开过帝宫哪怕是一刻钟，小的时候，花罂每次回宫都会给他带回来一些民间人的手艺小玩意儿，那些色彩斑斓，五花八门的奇巧东西在他看来很有意思，可是父皇不喜欢，虽说他并不会训斥自己，但还是能从父皇那深沉的眼眸之下，看出其中深藏的鄙夷。

于是在很早之前，宇文辰对于外界便是充满了好奇与羡慕，尤其是花罂，宇文辰想起第一次见到花罂的时候，那时她还小，个子矮矮的像个肉团子，生的漂亮又娇气。她会在邵临卿惹她生气的时候横着眼睛瞪人，眸子里含着满满的骄纵与肆意，与自己在宫中见过的其他女子都很不一样。

宫里的女子出生以来就被教导皇族标准礼仪，她们的一生被规划的明确而死板，她们的眼睛里是一潭清亮却死寂的水，即使是有最好灵魂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残酷的琢磨，宫里的女子，终究只是一个个高贵的傀儡。

终日和一群傀儡相处，不必说趣味，想想都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花罂却想的不同，“皇上既然同意了，那，你可去拜见过皇后娘娘了？”花罂今日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可是一双亮汪汪的眼睛里却光彩熠熠的，其实，若是宇文辰执意去救灾，她便可以依着此事，跳过皇家家宴直接出宫去调查舒云儿的事情。前几日收到哥哥发来的消息，他竟然把师兄都请了出来。

邵临卿的师兄剑霜寒并不是留仙门人，乃是留仙门门主老头师兄的关门弟子，且是仅仅的一位关门弟子，所以按理上，邵临卿虽说是留仙门大弟子，但是见着剑霜寒，还是得规规矩矩叫一声师兄的。

师兄向来只爱带着小徒弟游山玩水，这次能把他叫出来，想必也是使了些法子。

那就正好了，有师兄去查访舒家大火，自己……便可以去翻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花罂心里盘算，却是想是这样想，宇文辰与别人不同，她不想这样借着人做事。

“母后那里……”宇文辰有些语塞，慕容珏对他向来是控制的紧，二十年来，慕容珏的心腹宫女几乎都在东宫中来了一遍，将宇文辰的点点滴滴丝毫不漏的报告给慕容珏，这么多年了，除了累，几乎没有任何感觉。“本宫是北辰储君，巡查民间是理所应当的事，无人可以阻拦。”

“是吗？”

宇文辰花罂刚落，紧闭的门突然被人缓缓推开，将至中午的阳光照射进来，把慕容珏一身正红的凤袍照耀的无比华丽。

“看来，本宫的皇儿真是长大了！”慕容珏雍容大气的眉眼画着精致无匹的艳丽妆容，长眉入鬓，眉尾微微往上挑起，显示出一代国母无可睥睨的气场。

慕容珏眼神冷厉地扫过整间大殿，最后目光锁在陪同宇文辰一同用膳的舒云儿！

宇文辰看见在慕容珏身后低眉顺眼的知年，心里已然明了。放下手里的碗筷，不急不缓地起身跪在地上行了叩拜大礼，“儿臣拜见母后，知年，母后驾到，你为何没有通报？”宇文辰抬起头，冷冷的目光直视知年。

知年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本宫让她是来服侍你的，不是让她来给你看门的！”慕容珏凤目圆睁，目光钉在跪在宇文辰身后的舒云儿。“本宫还当你是个知进退的妥帖之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市井粗俗不讲礼法。”

宇文辰听着自己母后厉声严肃，的却是动了大怒，恭敬起身将慕容珏扶进殿里，慕容珏坐在正位上，胸口起伏，呼吸都重了许多。

“娘娘，你先消消气，”花罂知道先前慕容珏已然发了哮喘症请过了太医来看，这会儿怕她在犯了病症，又见一屋人都不敢说话，死寂的空气极度的消磨人的耐心。花罂脚步轻飘飘的走到慕容珏身后，柔软的双手搭在慕容珏肩头，手心里含着疏导内功细微的渡进慕容珏体内。“娘娘，辰哥哥也是想替皇上分忧，娘娘该觉得开心才对。”花罂的声音柔柔的，一字一字的安抚下慕容珏即将癫狂的内心。

宇文辰借着花罂的话头，走到慕容珏身前双膝跪下，“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往后此事，定会先行与母后商量过。”一杯茶水恭敬地举过头顶，宇文辰亲自斟茶端着杯子奉上茶水在慕容珏面前。

滚烫的茶水连同杯壁都浸透了灼人的热意，慕容珏端庄霸气地依靠在椅背上，内心里仿佛是将心扔进了那杯滚水里似得煎熬，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孩子手指尖烫的通红颤抖如同承受酷刑一般，一杯茶却不知道该不该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