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皇宫各处都点上了灯,舒云儿跟着花罂的轿撵一路走来,四周都亮堂堂的,造型精致美好的宫灯挂着明黄色的流苏,在初春的冷风里轻飘飘的晃悠着。
“算了,就在这里停下吧,”花罂坐在轿撵上,不耐烦地摆摆手,“红菱,反正也不远了,我走过去就好。”
“主人,你不是又?”红菱伸手将花罂搀下来,一边的舒云儿提着药,跟在花罂身边也一同走。“临仙公子给准备好了的,主人要去拿来吗?”红菱看了看地方,这会儿已经过了御花园,朝东不远就是太子殿下居住的东宫,便让抬轿的人都回去。连同几个随行的宫女统统遣走。
花罂十四岁的时候练功伤了身体,时常会觉得胸口闷闷的痛,尤其是现在这样倒春寒的时气,花开的多,既冷又潮湿,花罂最容易在这个时间犯病。要是平常,她在临仙的别苑里住着,临仙管着她,养的身体就不经常发作。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还是先去东宫把,我这一年没回来了,指不定他得成个什么样子。”花罂看着舒云儿,笑了笑,“下午南星跟你说的,有些偏了,你也别信。”舒云儿提着食盒一路上沉默,花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花罂自小练功,内力浑厚耳力惊人,厨房离的也不远,南星和舒云儿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宫里人多口杂,很多事情传来传去就变了,你应当知道这个道理的。”
说话间,三个人走到一处更为庄重华丽的宫殿。北昭人崇尚红色,东宫里尤为明显,暗红色的漆金大柱支撑起巍峨宫殿,黑黢黢的顶上青砖因为年陈古老而透露出一种深沉光芒,安然大气。而如今夜色笼罩,冷峻严肃的皇家建筑也显出清新雅致的风韵。
东宫之内的温度似乎要高出一些,舒云儿跟着花罂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密密麻麻地跪倒一片,花罂让红菱在外面守着,只和舒云儿两人进去。
东宫太子的寝殿里,红艳艳的纱幔垂落在地,遮掩了其中一方宽大的床。床边上点着地龙,怪不得屋里暖烘烘的,这个太子殿下看来身体确实不太好,开春了屋里还这样热。舒云儿想到手里的药,便提到桌上轻轻放好。“公主……?”
“嘘,”花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叫舒云儿在寝殿外候着,自己撩开那层层的纱幔,“你在外面等着,一会我会叫你。”
“是。”舒云儿看了看偌大的寝殿,竟然连个伺候得人也没有,倒是外面哗啦啦跪着一片人,这太子是什么毛病?
花罂脚步放的很轻,伸手拂开轻软的红色纱帘,“今天是谁惹着咱们太子殿下了?一个人在屋里睡着,外面乌泱泱的跪着一宫的丫鬟太监,好歹留个伺候的人才对。”
“那不是本宫罚的,”气力不足的少年声音从床上传来,夹杂着两声咳嗽,“母后今天过来,说你要回来了,本宫心里高兴,多吃了几口点心,下午便有些难受。”正睡着的青年缓慢地撑起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温柔地看着走进来的花罂。少年看起来大约二十岁的模样,皮肤苍白,略微的有点病态,靠在床头上仿佛气力不足。
花罂上前把人扶着做好,又把被子拉过来让人好生盖着,“行啦,让外面的人起来吧,跪了这么半天了,以后可难得有几个想她们那样伺候你的人了。”
“也不是我想这样,母亲下的令要罚她们跪五个时辰,”宇文辰拉住花罂的手握在手里,他身为手很烫,花罂的手凉悠悠的,手指修长纤细,柔弱无骨,“若是我叫她们起来了,母亲定会觉得她们祸主媚上,这罪名一下,我这一宫的人,一个也保不住。”
宇文辰垂下眼眸,他是北辰唯一的皇子,自小就是太子,住在东宫之中,可是他天生有不足之症,身体孱弱无法习功练武,母后又极是疼爱,对宫里的人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稍有不足就是一顿板子,因此自幼开始,他宫里的宫女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正因为如此,母后会帮他包办了所有事情,他也不愿意忤逆自己母后。
“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时间?”宇文辰问道。
“住半个月,”花罂让舒云儿把药拿过来,食盒底下放着点燃的木炭,药放在里面一个多时辰了还是烫手,花罂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软软地吹着风。“你不用说,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只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习惯住在宫中。”
宇文辰看着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眉眼惊艳明丽,他当年病重垂死,醒来的第一眼就是这个喜欢穿着红色衣裳的小丫头,当时她还不似这样让人惊艳的模样,那会人小小的,脸颊圆溜溜的可爱非常,眼睛亮汪汪的好似含着水,就那一眼,足够沦陷。
“我不劝你,”宇文辰看着花罂端着药碗的模样,说实话,他实在是厌恶喝了十年的药,苦的叫人胃里发疼,“只是你不在的时候,老祖母总是提你,每次去请安的时候老祖母都说给你准备了你喜欢吃的,我都不好接话。”
花罂把吹凉的药递给宇文辰,看着他皱眉喝下去才递上去一块点心,“既然白天吃多了,晚上就别吃多了,一小块,缓缓苦味。”
宇文辰喝下苦涩的汤药,伸手接过花罂递来的糕点。“今晚还回宫去吗?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在这里吧,我叫人把你平常睡得那间大殿打理出来了。”
花罂点头,她之前没有被封为公主的时候就经常住在东宫里,名义上是太子的侍药宫女,实际那会儿她比太子还要凶的多,宇文辰又怕她不开心,就一直任她胡作非为的,一个半大的小人儿,就经常打着太子的旗号让宫里的侍卫陪她练功。为了服侍宇文辰方便,皇上特意下旨让她住在东宫里,知道封了公主,赐住芷兰宫才搬出去。不过回宫半个月,也是要在东宫里住上两三天的。
“对了,这次给你带来一个人,”花罂想了想,对宇文辰说道,“这次外面救了一个被追杀的女子,我哥让我救下她,我想了很久,也就你这里最安全,想把她以宫女的身份放在你身边,一来我经常不在,这个姑娘心思聪慧,宫里虽说聪慧的女子不少,但能与你谈天说话的人就没有了,留着她在,陪你说说话,解闷也好。二来你身份尊贵,深宫最是安全,等到时候事情了了,我再接她走。”
宇文辰思索了片刻,“外面那个宫女就是么?叫她进来吧!”宇文辰笑了笑,花罂难得请他帮忙,一直以来,花罂心里对他都不是很亲近,因为花罂不喜欢在宫里带着,但是是自己让父皇下旨,让她每年三月都的回来一趟,花罂为这个事,使了好几天的性子不乐意见他,哄了又哄才同意了。
舒云儿刚刚收拾好药盅,就听到花罂在内室唤她进去。挥开重重纱幔,内室里铺着柔软的兽皮地毯,踩上去暖暖的好似要陷进去一般,连脚步声都被吸收进去了,整个屋子静悄悄的,燃烧着的沉香散发出绵绵不觉得白色烟雾,芬芳安神,整个人都觉得平静下来。
纱幔之后是挂着的软烟罗的帐子,花罂坐在床边上,正和一位眉眼清秀的贵气公子说话。舒云儿垂下眼帘放缓步子走到床前,叠手施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宇文辰刚刚吃了药,觉得气力足了些,说话也不怎么咳嗽,“你今后就留在本宫这里。”
舒云儿听到这话,目光不自觉的望向花罂,花罂微微的点点头。
“是。”舒云儿虽然不清楚花罂为何要将自己放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毕竟这个太子殿下娇贵的不得了,看外面跪那些人,就知道不好伺候。
“没事的,你还是我芷兰宫的人,只是过来伺候几天太子殿下,没人敢为难你的。”花罂笑了笑,看的宇文辰差些痴了。“何况我跟太子殿下说了,你也不是宫女,太子殿下每隔一天就有太傅过来上课,我知道你念过书的,便做殿下的陪读侍女就好。”
陪读侍女在宫里是一等宫女的地位,除去后宫中有位分的娘娘公主以及女官有权力找责罚以外,其余的宫女太监见了都是得让路的。而舒云儿做陪读的话,一般也不会见到女官娘娘,所以应该不会出事的。
宇文辰无奈地看了一眼花罂,他知道她心思细,不曾想还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就你想的多,行,陪读就陪读吧,既然答应你了,我也不想食言。”
“好了,你去叫外面的人都起来吧,夜深路重的,到时候真的把腿跪废了,”花罂看着舒云儿没有意见,她本身也不爱问别人的意见。“之后就去休息吧,你也累了。”
舒云儿应了话,自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