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一大清早,清静严肃的白将军府突然热闹了起来。响动大的连在偏远内院的舒云儿都察觉到了。
思召正好在外面拿早饭,顺嘴问了送饭来的李婆子,“李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前院里的动静连这里都听到了。”
李婆子也是白府里的老人了,听到这话立马笑眯眯的,“还能是什么事情,刚刚将军身边的沉水姑娘过来,说要备将军的早饭,我还奇怪呢,平时将军也不用早点,今儿怎么破例了,然后沉水姑娘就说,要熬的浓浓的白粥,蒸一碟桂花米糕,咸菜要用水先泡三遍,用香油炒一炒。思召姑娘,你说说,这么个架势,还能有谁呢?”
思召一听李婆子的话,顿时也明白了,能惊到白将军的人,除了罂小姐之外,大概也没谁了。
“好姑娘,你先忙着吧,我厨房里还有活儿,就不跟你说话了。”李婆子把雅煦园的食盒递给思召,白府里的生活习惯都是和白棠溪一致的,早上也不安排人做饭,厨房里这阵子只有一个李婆子候着,自打舒云儿来了之后,每天早上李婆子就多了一样活儿,加上今天花罂突然来了,厨房里一个人就有些忙碌了。
“行,您忙去吧!”思召看舒云儿起来了,送走李婆子进屋伺候去了。
白府前堂。
花罂进来的时候,白棠溪正在看书。今天的花罂穿着一件粉白色的夹领襦裙,外头罩着件大红色的绣金线牡丹花开的长衫,长发随意的绾着随云髻,点缀着一支银钗,长长的坠了两颗粉白珍珠在左肩头。
“呵,真晃眼。”白棠溪放下书卷,看着花罂一身亮晃晃的衣裳走进来,她的衣裳太亮,把满屋的烛火都映衬的红艳艳的。“你哥给你裁的新衣裳?”
花罂看了一眼白棠溪手底下的竹简,“他才没有空呢,回留仙门三四天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放心吧,你初九要进宫,在那之前他肯定是会回来的。”白棠溪说道,“来的时候吃早点了么,我这边厨房里备好了。”白棠溪说着,一边让沉水吩咐仆人摆饭,“我这里没有老三那里讲究,你先去尝尝吧。”
花罂知道白棠溪从军多年的习惯,撅着嘴唇俏皮笑一笑,“我倒是觉得二哥这里那个李婆子做的粥真好,白软香浓,火候正合适。”沉水给分好碗筷,盛出一碗白米粥给花罂微微晾凉。
“你喜欢就好,对了,你们把舒家的姑娘放在我这里好多天了,不闻不问地,到底是什么打算?”白棠溪看花罂喝下去大半碗粥,夹了一块米糕去她面前的盘子里,“我府里向来没有留过姑娘,不方便的很。”
花罂脑袋上的步摇一上一下的晃动很是惹眼,这会儿啃着点心说话口齿不清,“那不是正好,白爷爷老想让你赶紧娶两房侍妾,他要是知道了,不得高兴地胡子都飞起来!”
“胡闹!”白棠溪道。
花罂咽掉一块点心,口里干的很,忙挥挥手让沉水倒茶。“二哥,三月初九,我会带着舒云儿进宫。”香糕噎的花罂喉咙里发痒,茶水灌下去舒服了很多,不过白棠溪好喝浓烈苦涩的苦丁,花罂喝的急了,只觉得一股苦涩从舌根那里蔓延出来。
“这不是我打算的。”花罂皱紧眉头把茶水放下,喝了两口米粥解去嘴里的苦味,苦着了舌头,连说话都带着颤音。“是我猜我哥是这般想的。”
“老三?”白棠溪不解。
花罂吃饱了,拿着手里的丝绢擦掉嘴角的糕点渣子,“罂儿现在也不知道其中的关系,只是他一心非得我去救下舒云儿不可,给舒云儿这么大的恩惠,指不准她以后是谢我,还是恨我。不过这几天二哥忙一点,帮舒云儿造一份假官籍,她本来的身份不好公布的。”
“那他倒是该早点回来把一桩桩事情安排好了,”白棠溪是最烦人做事拖泥带水的,听到这些个无头案件也是心烦,很难得不打仗清闲几天,又出来个本身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出来。“罢了,初九你进宫去,现在我这里准备着吧。”白棠溪重新拿起书,又想起来一事,“对了,你去年的进宫仪服还搁在我这里,怕是旧了你不愿意穿,新制的仪服放在你常常住的罂华阁,别的东西没老三的讲究,就这一件事,肯定比他的要好。”
花罂听着这话觉得好笑,年年都进宫,年年都是二哥给做仪服,她哥连根儿丝线都没摸着,肯定是没他好,若是寻常人看见白棠溪,肯定是赞赏他少年才俊,谁能想他竟然是这样有趣,还小心眼呢?
花罂在用早饭的时候,舒云儿正好带着思召出来,两个人提着大竹篮子走到门口。舒云儿远远的望见前厅里肃静冷淡的色调里,多了一抹肆意的血红色。
她今天是去祭奠家里族人的,穿的是浅青色的衣裳,在白府里甚是不打眼。思召点了两个随行的仆人,一路上驾着马车,云舒山庄在城郊,马车颠簸了小两个时辰才看到两座低低的土坟,那是舒云儿自己砌的,土坟连碑文都没有,父母亲因祸被杀,舒云儿生怕父母亲连死后都不得安宁,简陋的两座土坟,算是安全的吧。
点上香蜡,舒云儿取出自己亲手写的晴明祭奠符纸点上,今天没有下雨,路上湿漉漉的尽是昨天晚上没有化开的露水。舒云儿考虑的周全,早早的就把一应的物件烘烤的脆脆的,这会儿一点起来,烧的旺旺的。
事先做的足,舒云儿只是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多了,等她回到白府的时候,花罂正坐在雅煦园的藤蔓大理石墙下,与白棠溪喝茶掷骰子玩。
“我还以为,你得在那里多呆些时间。”可能是上一局输了,花罂拽着骰子盅不撒手,三颗骰子在骰盅里被摇的哗啦啦乱响,就是站不出六点来。花罂着急,摇了几下,自己摆出三个六点搁桌子上。“我赢了,二哥一言九鼎,初九陪我进宫。”
舒云儿看着花罂飞扬俏丽的眉眼,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生的太好了,眉眼精致的无可挑剔,这会儿因为看到了白棠溪吃瘪的表情正在肆意地笑着,很难想象那晚云来客栈里,花罂目光嗜杀,沉冷如冰。
拉回思绪,舒云儿觉得自己最近是越来越容易走神了。“耽搁的再久也没有意思了,”舒云儿看着思召那里空荡荡的竹篮子,坐在沉水搬来的椅子上。
花罂点头,人死如灯灭,她也不喜欢磨磨唧唧悲伤的生者。“对了,林程在我那里很好,毒也渐渐清了,但是,”花罂把几颗骰子装进骰盅里,若无其事地摇晃着,“他内功太低,中毒又深,所以即使好了,武功也剩不下多少。”
听到花罂这样说,舒云儿心里算是松了些,她之前一直很担心林程,知道他还活着就好。“花罂姑娘,多谢你。”
“不用客气,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花罂把几颗骰子摇的快要开出花儿来,放在桌上都零零碎碎地裂成好多块儿。“三月初九我要进宫,会在宫里住上半个月,这半个月,我想请你跟着我,入宫照顾一个人。”
“我?”舒云儿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花罂姑娘,照顾人倒是可以,只是进宫……”
“这个你不用担心,”花罂手臂撑在桌上,支着脑袋把玩着几颗碎骰子,“你的身份现在最好能隐藏起来,所以我会给你一份假官籍。”
舒云儿看着花罂把破碎的骰子全部排列在桌上,摆出个方框,那些骰子全部是象牙制的,用料是最好的白玉芯子,这样的料子质地最是坚硬堪比生铁,能把象牙的骰子要成碎块,花罂内功让人害怕。
“假官籍?”北辰皇宫中一向都有女官的,为的是伺候内宫中后妃女眷,不过舒云儿虽然家业广大,不过终归是商人之女,这样的身份不能进宫做女官,一般的女官都是朝中官员的女儿,而且相比之下,同等品级的女官地位是比男性官员要低一些,所以大部分的女官都是家中有才干的庶女,被挑选入宫。“花罂姑娘……这……”
“对了,进宫之后,你应该叫我,”花罂脸上露出一抹甜入骨髓的笑意,说道:“翎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