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九,舒云儿一大早就换上了沉水送来的宫女制服,温婉的桃粉色齐胸襦裙软软的垂到脚下,遮住一双白色的绣花小鞋,外头还罩着一件短短的夹衫。宫女的装束为了做活儿方便,腰间还系着宽宽的一条浅绿色腰带。舒云儿穿好衣服,思召给她绾上发髻,宫女不能戴首饰,乌黑的云发简单的盘起发髻,看上去清纯可人。
“舒姑娘,”一个跟着舒云儿穿着同样粉色宫装的女子从雅煦园外面走进来,这个女子长眉飞扬,眼神尖锐犀利的好似长刀利刃,高挑的身材将本来温柔婉约的襦裙穿出一种练武劲装的感觉,舒云儿偷偷打量了女子的右手,果然看到她右手户口处结着厚厚的老茧,那是只有常年练习剑术才会有的印痕。
“姑娘,什么事?”舒云儿把自己的东西装进包袱里,一边的思召正在收拾她的日常衣裳。
高挑女子盯着思召看了看,似乎在确定什么事情一样,盯的思召忍不住往舒云儿那里靠了靠才冷冰冰地说道:“主人说,今早主人和白将军商量过了,舒姑娘可以把思召也带走,进宫后可以帮着姑娘料理很多杂事,姑娘从前也是大家里出来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些活儿,思召可以代劳。”
舒云儿听完这话没什么,倒是思召很高兴,把自己日常的衣服很快收了,背着一个大包袱跟在舒云儿后面。
两个人跟着刚刚来的高挑女子一路走着,那女子不爱说话,脸上的表情冷酷坚硬,思召看着心里怵怵的,也不敢跟舒云儿说话,倒是舒云儿察觉到,伸手握了握思召的手。
两人从雅煦园出来之后,走的并不是通往前厅的路,转过雅煦园后面,是白府寻常时候进出的小门,小门前停靠着一辆挺普通的马车。
“舒姑娘,你和思召从这里上车,到时候有专门的人过来带你们去宫里主人所住的地方。”
舒云儿点头,“还没有问姑娘名字?”
“我叫红菱,是主人的护卫。”红菱说道,“姑娘先上车吧,你们会早出发半个时辰。前面因为主人的哥哥到了,会耽搁一阵子。”
花罂的哥哥?那岂不是就是在茗凰馆里的白衣公子?
舒云儿点头,思召拿来脚踏放在马车边上,两个人跟红菱道了谢,一前一后钻进马车里。
等着舒云儿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白府的正门口前才慢悠悠的来了两辆皇家仪制的华贵马车,两匹并列的白色骏马,马蹄清脆规律。这两辆马车与舒云儿思召乘坐的不同,鎏金的马车轴熠熠生辉,上好的水曲柳木外面贴着细细的檀香木的花纹,顶上四角挂着明黄色的流苏垂丝,马车一动,晃悠悠的极是好看。
走在前面的马车先停下,旁边随路行走的宫女取来脚凳,撩开帘子,一角白衣浮现,随后从车里出来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
“你倒是会拣时候,都这个时辰了,直接跟着马车就来了。”白棠溪一身天青色正装,衣角袖口上用黑金丝捻紧了织上去的紫气东来的图腾,腰间白玉银丝带,坠着一根编织精致的翡翠丝绦。
花罂被一众宫女围着,如瀑乌发梳成个飞仙髻,上面小小的戴着两朵紫金宝石的纱花儿。身上穿着大红色的仪服,腰身间用金丝密密地绣着凤舞九天的图案。可能是觉得衣裳已经很重了,花罂不让红菱给她戴很多首饰,她这身衣裳本身就是嫡公主才有的服制,厚重华美。“二哥,这衣裳一定要这样厚吗?”
从马车上下来的白衣公子穿的是一身普通的常服,神采俊逸,风姿绰约,正是几天都不见人影的邵临卿。
“回留仙门住了两天,师父硬是拉着我不让走,加上需要找师妹配几味药材,本来该昨儿就回来的,就耽搁了。”邵临卿看着花罂有点不舒服,他知道她平常很难得穿这样正式的仪服,年年三月份都得折腾一回。“对了,舒家小姐呢?”
花罂瘪嘴,让红菱给她整理好领子,“造了官籍,送进宫去了。”
“还是罂儿比较聪明。”邵临卿看了看花罂一身华丽仪服,也觉得累,“走吧,到了宫里见过老祖母,就能换了。”
花罂点点头,“你那里药材配好了吗,拿到我车里去,到时候我拜见过老祖母之后,就直接去送药好了。”
邵临卿招手,站在马车前的小丫头立刻从马车里提出一个大盒子,放进后面的马车里。
邵临卿与白棠溪乘前面的马车,花罂独自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掀开那大盒子,一股浓重的苦涩药味弥漫开来,花罂在盒子里翻找了一下,一包包的药草底下,果然压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花罂把那锦盒取出来,交给红菱收起来。
“主人,这个药?”红菱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颗颗小指头大小的暗红色药丸,闻上去透着一股雪花梅样的寒冷香气。
花罂被这股寒香激的后颈一凉,心里颤巍巍的,“没事,你先收到你那里吧,少吃两三颗没什么关系。”
红菱叹口气,把药盒收进自己的行李里。她跟着花罂已经八年,当时的花罂才六岁,老主人有一天突然把她带回来交到自己手里,说从今天起,这个小娃娃就是她的主人。当年的红菱十九岁,正好的年纪,却做的是母亲的事情,六岁的花罂脾气跟现在差不多,怪异的不得了,又不喜欢寻常女子都喜欢的花儿粉儿的,红菱哄不好,打不得骂不得的,还越发的娇气。
好歹后来遇到临仙公子,花罂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不过临仙惯着她,性格就越发娇纵。
花罂十二岁那年,练功中间出了岔子,导致气血日渐亏空,后来临仙给她配了一味丸药,本身这药配的很好,但是花罂就是不爱吃,现在她功力渐深,内伤能够压的下去,背着临仙公子,这药也是能藏就藏了。
红菱收了药,撩开车帘,这会儿马车已经行到帝宫之外的东门守卫检查的地方。北辰帝宫外设三道守卫,红菱把腰牌递到外面,才跟着进去。
过了第二道防卫,花罂的马车与邵临卿的车分开两边,红菱看着邵临卿那车反方向行驶着,过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红菱,你准备好给老祖母的东西了吗?”花罂撑着脑袋,进入帝宫后的路平坦的多,但是车子还是有些颠簸,花罂觉得胸口闷闷的,加上车帘遮光,车厢里暗暗的,花罂昏昏欲睡。
“早就准备好了,之前已经备好的各种太后娘娘喜欢的各地甜点,补品,后来又有人托着咱们的地方分点,送来了一样东西。”红菱从马车的角落的大堆东西里,拿出一个锦囊。“红菱觉得之前的东西过于小气,便把这样东西也拿来了。”
红菱打开锦囊一道柔和的紫色光晕在昏暗的马车里四散开来,花罂抬眼,红菱手里,一颗硕大的紫色珍珠圆润异常,光华流转。
“这个别送了,留着放我殿里去吧。”花罂眼皮似又要合上,“老祖母也不缺珠宝。”
红菱点头,把紫珍珠收起来。
花罂合着眸子,原来那茗凰馆主还是不傻,知道这物件不敢留着。碧海沉沦,看来还是得归她舒云儿。
在车上眯了会儿眼睛,花罂只听见车轴轻微的咔哒一声,马车停了下来,花罂心里算着路程,这会儿应该还没到,怎么中途停下来了?
红菱撩开车门帘子,只见长长的帝宫外侧围墙高高伫立,三丈宽阔的大道上三步一岗,身穿精铁铠甲的侍卫手握长枪,端正挺立着。
在花罂马车前面,挡着一辆暗沉沉的马车,从马车里出来一位穿着青色裙装的小女子。
那个小女子最多十一二岁的模样,梳着个双平髻,挂着两支带着银铃铛的发钗,小女子脸蛋儿圆圆,粉嘟嘟的很是可爱。
“请问,这个车里是翎月姐姐吗?”小女子顶着几颗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活泼的很。
红菱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穿着并不是普通官员的小姐闺秀模样,也并不是很花罂一样的嫡公主仪服,青色的一身襦裙,罩着一件纯蚕丝的斗篷。
“里面是翎月公主,请问姑娘是?”红菱看着眼前身量不足的小丫头,问到。
小丫头一听是翎月,立刻推开红菱,蹬着小短腿就往马车上钻,花罂这会儿正在困着,只听见车外有个清脆的女娃娃声音,花罂听不出来是谁,正打算看看,伸手还没碰到车帘子,一个肉团子就一头栽进了怀里。
“主人!”红菱一个不慎,那小丫头已经钻进车里,脑袋埋在花罂怀里,红菱正想把那小丫头扔下去,花罂摆摆手,示意红菱别动。
小丫头在花罂怀里待够了,抬起头,一双亮汪汪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发着光,看着花罂的目光急切而乖巧。
“你是谁家的小姐?”花罂把小丫头拉起来,让她好好坐着。
小丫头坐在花罂对面不住地扭动着身体,脑袋上的铃铛响着。“翎月姐姐,我叫墨玉。”
“小四?”花罂挑眉,当朝皇帝少子,现在帝宫中也只有一子三女,眼前这个小女娃就是皇帝最小的女儿。
“对。”墨玉圆溜溜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今天宫里的嬷嬷说翎月姐姐会进宫,墨玉很早就在这里等了。”
“嗯?等我?”花罂让红菱在外面驾车继续走,自己在里面跟墨玉说话。
墨玉笑眯眯的,神秘兮兮地凑到花罂耳边。“其实也不是我要来的,是哥哥知道你今天回来,非得叫玉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