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陕北保安。1936年12月13日上午8时许。

毛泽东从睡梦中被机要秘书叶子龙叫醒。叶子龙递给他一份西安密电。当他看到电文时，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又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只见电文上写到：

“吾等为中华民族及抗日前途利益计，不顾一切，今已将蒋及重要将领陈诚、朱绍良、蒋鼎文、卫立煌等扣留，迫其释放爱国分子，改组联合政府。兄等有何高见，速复。”

“警卫员，马上去通知其他中央政治局常委，到我这儿来开会！”

1936年12月上中旬之交，西安临潼华清池，蒋介石行营。

房间里传出一阵争吵声。

“我们当前的第一个敌人，是共产党！共产党！！”谁都听得出，这是蒋介石那带着浓浓江浙口音的普通话。

“委座！这些学生娃娃手无寸铁，也就是要求政府出兵，抵御外侮，何苦拿刀枪对着他们？！”（1936年12月9日，西安1万余名学生为纪念“一.二九”运动一周年，举行请愿游行，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竟遭到特务开枪打伤。作者注。）张学良声泪俱下，竭力申辩。

“汉卿（张学良字汉卿。作者注。）！你怎么还是个小孩子？！对那些青年，除了用枪打，是没有办法的。我说过多少遍了，日本人只是要我们的地，共产党是要我们的命！”蒋介石显然不是一般的生气。”

“委座！我们的枪，不是打中国人的……所有中国人的枪，都是打日本帝国主义的……枪杀爱国幼童，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张学良又气又急，就差点哭出声来。

“够了！”蒋介石把桌子一拍，厉声说：

“你现在就是拿枪把我打死了，我的‘剿共’政策也不能变！”

12月12日晨，华清池枪声大作。张学良的东北军按计划包围华清池。蒋介石从卧室窗户跳出，慌乱中摔伤后背，躲在骊山脚下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被搜查的士兵发现并活捉。同时，杨虎城将军的十七路军扣留了陈诚、邵力子、蒋鼎文、陈调元、卫立煌、朱绍良等国民党军政要员，西安事变正式爆发。

事变当天，张学良、杨虎城等18位高级将领署名发表《对时局通电》，向全国申明扣蒋原因及苦衷，并提出八项救国主张。通电称：

东北沦亡，时愈五载。国权凌夷，疆土日蹙。淞沪协定，届辱于前；塘沽、何梅协定，继之于后。凡属国人，无不痛心。近来国际形势豹变，相互勾结，以我国家民族为牺牲。绥东战起，群情鼎沸，士气激昂。丁此时机，我中枢领袖应如何激励军民，发动全国之整个抗战?乃前方之守土将士，浴血杀敌，后方之外交当局，仍力谋妥协。自上海爱国冤狱爆发，世界震惊，举国痛愤，爱国获罪，令人发指!蒋委员长介公受群小包围，弃绝民众，误国咎深。学良等涕泣进谏，累遭重斥。日昨西安学生举行救国运动，竟嗾使警察枪杀爱国幼童。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学良等多年袍泽，不忍坐视，因对介公为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促其反省。西北军民一致主张如下：

(一)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

(二)停止一切内战。

(三)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

(四)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

(五)开放民众爱国运动。

(六)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之政治自由。

(七)确实遵行总理遗嘱。

(八)立即召开救国会议。

以上八项，为我等及西北军民一致之救国主张，望诸公俯顺舆情，开诚采纳，为国家开将来一线之生机，涤已往误国之愆尤。大义当前，不容反顾。只求于救亡主张贯彻，有济于国家。为功为罪，一听国人之处置。临电不胜待命之至!

周恩来、张闻天、博古、朱德、张国焘等先后来到毛泽东所住的窑洞，并传阅了张、杨电报内容。众人皆大喜，且商议决定：

一 以中央军委主席团的名义向红军各部队通报西安事变的消息；

二 派周恩来赴西安协助处理事变并电告张学良；

三 致电共产国际通报事变情况和中共的应变设想。

西安事变的消息传至红军各部，官兵上下无不欢欣沸腾。在保安的邓颖超得知蒋介石被捉的消息后，“高兴地跑到院子里，和同志们一起，又唱又跳。她和许多同志一样，以为党中央一定主张杀掉蒋介石，替千千万万牺牲了的烈士报仇，给中国革命搬掉最大一块绊脚石。”当时在保安采访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曾这样写道。

是啊，自1927年“四.一二”、“七.一五”反革命政变以来，国民党不知欠下了多少共产党人和普通群众的累累血债！世代窑工出身、家庭赤贫，被埃德加.斯诺称为“中国共产党的军事领导人中，恐怕没有人能比他更加‘大名鼎鼎’，也肯定没有人能比他更加神秘”的徐海东（时任红十五军团长，1955年被授予大将军衔。作者注。），打仗十年（从1927年参加黄麻暴动算起。作者注。），负伤八次，胸口、肩膀、屁股、每条腿、每条胳膊，都是伤痕累累。有一颗子弹从他的眼下穿过脑袋又从耳后穿出，真是九死一生！

更鲜为人知、且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徐海东一大家七十一个人，竟然有六十八个人，惨死在国民党的刀枪之下！其中，只有两个哥哥是红军作战时牺牲，其余六十六名——二十七个近亲，三十九个远亲——都是普通老百姓，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甚至婴孩，都被国民党军官全部杀光！他的妻子被俘，被卖给汉口附近的一个商人做小老婆。

徐海东告诉埃德加.斯诺，许多红军指战员家里都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是他家损失最大而已。

不把蒋介石押上人民的审判台公审枪毙，不足以平民愤！上至中央，下至几乎所有的红军将士、普通百姓，都这样认为。

然而，历史的滚滚车轮，并没有像绝大多数人预料的那样向前。

中共中央最终以民族大义为重，将最初的“反蒋抗日”方针改为“逼蒋抗日”。12月24日晚，周恩来会见蒋介石，当面向他说明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的政策。蒋介石表示同意由双方代表谈判议定的“改组国民党和国民政府，驱逐亲日派，容纳抗日分子”、“停止‘剿共’政策，联合红军抗日”等六项条件。但蒋介石要求不采取签字形式，而以他的“领袖人格”来担保履行这些条件。

西安事变由此得到和平解决，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初步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