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第兰德雪夜访故人,拜森蒂朔日现起义
作者: 骁逸更新时间:2017-09-01 11:58:43章节字数:9950

公元9373 八月 拜帝森第一帝国 北斯洛戈洲 东世界


远处的大钟楼再次准时地敲响了,那声音深沉而悠远,不紧不慢。


钟声很平稳象征着和平,然而却掩盖住了人民的呻吟和咒骂,统治者们永远都听不到,因为他们高高在上,而这是一个被欲望冲昏头脑并且操纵的时代。


行贿,偷盗,谋杀,处处展现着社会的黑暗与无情,在这个制度下帝国早已不在牢固,曾经最伟大的君主也成为了剥削者,农民与工人日日不休地忙碌着,没有自由,权益或是最基本的平等。


多少人正是为了权力的争夺而堕落,望着那些巨大奢华的宫殿与亭台楼阁,恢宏的皇家园林似乎向外乡人诉说着这里的富饶与安稳,数百名建筑师的智慧结晶都凝聚在这里,然而有些人是不会满足,他们生来就是追求黄金与水晶,可在那些外表下,却隐藏着残酷的现实…………


第兰德在书写他的日志时,船身急剧倾斜了一下,并抖动着,把他从幻想中顶了回来,他的鹅毛笔的墨水毫无规则地溅到了桌子上,墨迹渗进桌子里,逐渐越来越大地扩散开。


他不得不合上日志,把牛皮本塞进了他的行囊里面,然后便离开了船舱,这几天都是阴雨连绵的,而且大风不定,这海上时而飓风时而疯狗浪袭来,只有今天才微微好点,于是他打算到甲板上去看看。


这艘船很小,只是普通的货船,但船长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听水手们说,他还曾经干过海盗的行当,但不久就离开了那种工作。


第兰德去推开甲板上的木门时,费了一番力气,那种挡板极其厚重,似乎是为了防止进水,而用钢板和黄铜铸造的。他登上甲板时,外面正微微刮着一阵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乌云并没有散去,但一束阳光正刺过云层映衬着深蓝色的海面,温暖着这些慵懒的水手,把甲板上照得发亮。


他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也许是因为几天没有出来透气的原因,船舱里的味道不好闻,那些木头似乎已经快发霉了。从昨天早上开始海面上就一直覆盖着暴风雨,直到刚刚才稍微有一点停歇。


这里是拜帝森的西海域,与萨普林克仅有90000海里之隔,当然,想要到达那里必须要走圣山,这里曾经是弗拉人的领地,但聪明的弗拉人为了不和拜帝森有任何领土上的纷争而刀兵相见,他们选择了回避并主动结盟,把这里一带的土地奉献给了皇帝,从而得到了两国的和平,不过那是四百年前的事了,史诗上只是含糊其词地记载了这一段的历史,不过第兰德却很清楚,他了解而且亲身经历过,那时他才刚刚受封公爵,约泽拉皇帝也是第一个不注意他的身份的人,并给了他荣誉和黄金。


而现在已经过了四百年,正是拜帝森第一帝国成立以来度过的第3000个夏天,也就是在两个月后,这一任的帝国之皇将迎来登基四十年的大典,到时候,皇帝陛下会置办宴席并邀请到周边几个王国的国王和皇后,当然,那些都是他们的盟国,也必须是盟国。


据战报和前方边卫的汇报,三个月前索图拉的军队开动了他们的蒸汽机,足够的军备和黄金已经征服了周边数个城邦或王国,这些无知的国王从来没跟帝国有任何纸面上的盟约,沙曼特皇帝自然没有理由去保护这些家伙,但索图拉人的野心早晚会溢出这几个不足挂齿的小地方,他们要的是黄金,是钢铁。


而现在他们正在加紧建造蒸汽船,筹备着更多军需,矛头虽然是在挑动那些小王国,然而那些索图拉征服主义者的目光早就看望了大海的对面的肥沃土壤,这场战争必然要打起来,平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时间不多了。


这次出行,只是皇帝陛下让他取回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却没有告诉他那究竟是什么,只是说保存在迪蒙科上将手里。


迪蒙科将军早就离开皇家海军了,他在法尔琳娜有一座庄园,五十三岁那年,第兰德记得很清楚,迪蒙科主动把军衔交给了皇帝,这代表着离职,虽然皇帝没有正式同意,但他还是离开了斯彻尔,听说现在生活得像个有名望的贵族,但这时的他早就不参与任何宴会了,他只待在自己的庄园里,连墓志铭都已经写好了,所以想找这么一个人,当然费不上什么力气。


第兰德手中的信准确地记载着老将军的住址,当然,这时的他也有八十三的高龄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没有精灵或斯多尔铎人的寿命。第兰德和他通过几次信,就像老朋友重新见面一样,这倒不失为一件令人激动的事。


他漫步过甲板,一边走一边环顾着四周,水手们在木桶旁懒散地打着盹,有些则是聚在一起亲吻着朗姆酒的酒杯,他们望着天空的海鸟来解决无趣的海上生活。也有些勤快的水手,但那也是被船长命令的,他们不得不照着做,清洗着甲板或清点物品,在高处,有些身手矫健的水手会爬上桅杆去观察船的航向,并及时向舵手转述。


第兰德穿过一群倒在地上的老水手,两个矮人在一只木桶旁打牌,银币被敲得叮当作响,这时他听见远处又传来了那些水手的歌谣。第兰德一直在向前走着,最终在船头的右弦站住了脚,他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的味道,大片的烟几乎遮住了那个老人的面孔。


他是欧士雷顿号的船长,头发花白,身材高达结实却又有些驼背,身上穿着和那些水手截然不同的绣上花纹的束腰大衣,戴着一顶牛皮帽子,他的胡子刚好遮住了那条可怕的伤疤,从下巴一直到后颈,深陷的凹痕像裂谷一样,没人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他自己也从不说起,年轻的水手很怕他,而老水手则认为他十分可靠,这艘船上的货物几乎从来没丢过一分一毫。


他这时坐在桶子上,那只奇怪的烟斗在冒着烟。


“它该修理了”,第兰德指着烟斗说。


“什么?”老船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谢谢你的提醒,可它还好得很,你来点吗?我这里有一些上等的烟叶”他说着,递过来一小盒金黄色的烟草。


第兰德踩着硬邦邦的甲板,一只手靠在了船头边的围栏上,并接过来,同时他也拿出了在腰带口袋里的烟斗,“荣幸之至”,他说完便点上了这些植物。


有些辛辣但他能感觉得到是上好的品种,第兰德美美地吸了几口,他在斯彻尔从没见过这种烟草,不由得多吸了几口。


“奥瑟历顿大人,这是索图拉产的烟草,比我们的价格更便宜,而且更美味”


“索图拉?”他诧异地问。


“当然,大人,不瞒您说,我兄弟在索图拉开了一家杂货店,每年8000索第,而且加上军需置备,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战争上赚一笔,他就靠这个致富,听说前一阵子他购置了一座庄园,但,最近可不怎么好过”


“索图拉不是一直在对外扩充疆域吗?”


“当然,可他也算半个拜帝森人,最近据说索图拉在增派援军,在和伦加格争夺莱文博斯格湾”船长说着看向第兰德,“大人,消息说,索图拉人争夺海湾是为了取得海上的优势,下一个目标就将会是拜帝森,听说,伦加格已经撑不了几天了,索图拉和拜帝森的战争就快要打响了是吗?”


“这可不好说”,第兰德叼着烟斗说,“现在的局势很紧张,我们都见过索军的战斗力,那些城邦就是下场,真正的战争,谁也不知道是输是赢,而这将是载入史册的一战,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人民的灾难”


船长笑了一下,“大人,这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们这些小人物该怎么办”


“皇帝陛下已经给罗安西国王发过盟约了,只要他们的舰队到达这里,这些索军舰队绝对无法靠近,大海永远是属于我们的”


“我希望如此,大人”船长说着把烟斗中的灰在侧弦的围栏上使劲磕了磕,撒向大海,然后便走开了,他也许还是不能放下心来,也许在盘算着怎么离开这里,或者去投靠他的弟弟,第兰德能听见船长在训斥着那些无所事事又到处添麻烦的水手,但很快一切又静了下来,只有那些随风飘荡的歌谣。


大海上偶尔会有几阵海风摇晃着船身,但绝大多数时间还都是很平静,近乎垂直的太阳在没有云朵的遮蔽,也肆无忌惮地把那些白光都挥洒了下来,这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从这里能看到很远,到处风平浪静,偶尔也会遇到几艘商船,船长有时会让舵手慢下来,和另一艘船上的船长快速地交谈几句,也许是关于风向和海况或者是货物的进出税收,每一个港口的税收总是在发生变化,而这些即使是十分精明的财政大臣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第兰德在这里待了一会,但很快就徒生无趣,于是他没跟船长打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午餐早就被送到了桌子上,虽然很简单,只有鱼类和极少的鹿肉。


接下来的几天又是狂风大作,经常会有暴雨冲刷着甲板,他即使待在房间里,仍然能听见大浪拍打船舷和飓风钻过缝隙时发出的尖锐声音。


三天后风逐渐小了,海面上再度晴朗了起来。第兰德在船长室里没有找到老船长,于是他又回到了甲板上,那些水手此时正用一把十分锋利的刀,把刚刚钓上来的一条大马林鱼开膛破肚,旁边的渔网里还有很多这样的鱼,看上去十分新鲜而且充满了海腥味,这将是他们的晚餐。


第兰德最后还是在船头看见了老船长,他依然坐在木桶上,但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叼起烟斗,而是在看地图。


“嘿,看看谁来了?奥瑟历顿大人”他收起了地图,把一只望远镜塞进腰带里,以免船身倾斜时会滚下去,掉进海里。“您昨晚睡得好吗?”他问


“当然好,不过,这海面还真是变化无常啊!”第兰德看着前方说,“有些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跟大海搏斗的勇气和智慧”,事实上,他不太喜欢海,而且,昨晚的大雨和狂风几乎让他难以入睡。


船长爽朗地笑了起来,“大人,纵使它再险恶也是有脾气的,而我也只是明白一个道理,顺着或者绕过风暴走可比正面和他冲突来得容易,风暴再大也不会一直持续,而且,在这大海上,它具有绝对的力量,我们只不过是十分渺小的一片叶子,如果你摸清他的脾气,会看到大海最温柔的一面”


第兰德再度看向了平静的海面,“我们什么时候靠岸?”他问道。


船长指了指远方,“看那”,他说着递给了第兰德一只望远镜,看样子是新的,上面有刚刚雕刻的花纹,而且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


他看到了一栋高大的神殿,金光闪闪的穹顶立着三四个制作精美的圣剑,圣剑下面则是压着魔鬼和罪人,这是宗教的象征,在洛士教的神学体系中,圣剑是光芒万神交于世人的一种媒介,用于沟通神和祭司之间的方式。


“您看见了吗?”船长说,“这是小人物的精神寄托,不过,也就是说,我们离港口不远了,如果我们一整天都是风平浪静,顺风航行,我估计下午就会回到我们日思夜想的陆地了”


“如果是坏天气呢?”第兰德问


船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可说不准,不过依我看这不太可能发生,幸运之神总会降临在我们身上不是吗?我是说我的船。”他说完,看了一眼船头的女神雕刻,悠闲地点起烟来。


他的确是个航海的老手,整个中午连一个大一点的浪都没有,阳光明媚,连海风都带着一丝暖意。当太阳有些偏向西边的时候,第兰德从望远镜里再次看见了乌黑的海岸线,接着越来越大,那些人和码头的木桩都清晰了起来。


海水从深蓝逐渐转向淡绿,哨塔上的水手拼命地摇着金钟,铛铛声回响在船上,船长亲自去掌舵,很快,他们就进入了位于多利安特郡的最大港口,法尔琳娜。


船抛了锚,水手们都在帮忙装卸货物,船长却没跟他们在一起,他穿上了一件厚重的毛皮束腰大衣,叼着烟斗,一直跟凯立德走到码头的皮草市场边,那里有几匹马,他帮忙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马背的行囊上。


“祝你好运,先生”船长说,“我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周,一周后这个时候我就不得不回去了,寒潮就快要到了,我得减少浪费在路上的时间”


“当然,感谢您的船”第兰德说,“我很快就回来”他说着,骑上马背,这时船长站在那,使劲吸了一口烟草,浓密的白雾从他的鼻子里钻出,然后船长又摆了摆手,“我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去打理”说完,他就掉头离开了这。


第兰德也踢了踢马刺离开了,整片码头是用铁木一层一层垒起来的,从岸边一直延伸至深水区,所以那些船舶可以直接靠岸装卸货物,他的马走在这上面,马蹄发出砰砰声,能听见在这下面的镂空部分,好在这铁木足够结实而且不易被腐蚀,法尔琳娜港差不多已经有七百年的历史了,一直以来都是帝国的一大港,对外贸易或者运输都要通过这里,对于海军来说,能在这里休整,是长官心情大好,而且十分荣幸的事。


海岸线边缘到处都是那种木桶和用麻绳扎起来的货物,有来自乾帝国的茶叶,弗拉的鱼类,奥斯摩帝国盛产的白葡萄酒和来自瓦希尔和加维的腌肉与新鲜谷物。这些东西并不少见,商人们正到处寻找着买主,同样也有小商贩,守着他们的渔船或刚从果园种植园里满载而归的李子与棉花马车,叫卖声不断。


他骑着马穿过一条一条布满灰尘的街道,远处那座神殿高而尖的钟楼忽然发出了一阵悠长深远的钟声,这些声音似乎有着穿透灵魂的力量,那些衣着简朴的市民都停下手里的工作,不约而同的向这座伫立了百年的神殿看去。


阳光洒在正殿的石柱上,有一种神秘而古朴的美,似乎是光芒万神——珞珈司丘芬临世之前散落的余晖。


他下了马,把马匹拴在一旁的柱子上,自己则走进了街道另一侧的一间小酒馆,上面挂着一面类似家族一样的旗帜,画着一只牛头骨被利箭穿过,酒馆上面的名字是黑骨酒馆。


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于是第兰德靠在吧台前,不引人注目的拿起了一杯麦酒。他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那个人曾经是他的传令官,但现在却不在他下面工作了,而是获得了晋升,现在管理驻扎在法尔琳娜的第十骑兵团。


他刚刚放下杯子,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就在低头的功夫,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依然那么年轻。


“希伦将军!”年轻人对他喊。


第兰德回头望去,一个身着笔直的黑色军服,手中提着令剑的年轻小伙子朝自己走过来,他一头墨绿色的短发后结着一个短辫,一对精神的带微小淡蓝色弧线的眼睛也是绿色的,这是他们精灵的标志,第兰德并不太懂这些,只是看样子不到三十岁,但事实上,他几乎已经九十三岁了。


“请您原谅,我……来晚了”他的口气有些急,看样子是骑马赶了不少路。


“这没什么”第兰德平静地说着,递给了他一杯红葡萄酒,然后问道,“迪蒙科将军的庄园找到了吗?”


“是的,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乡下,我知道那在哪”,他说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如果现在启程,我们能在日落之前赶到那”


第兰德稠密的大胡子下面隐藏着微笑,“亚逊,”他扶着精灵的肩膀说,“在前面带路”


马匹巧妙地躲过路上的行人,他们顺着城边的那条布满薰衣草的引水渠走,亚逊没有走得太快,第兰德刚好可以跟上他,而且这一路又能刚好路过被日落笼罩的金黄麦田。


他坐在马背上,立于山丘之顶,回头望去,几艘巨大的战舰靠在城边,小镇里面皆是一片红光,夕阳很美丽,就连那些影子也都在温柔而略有刺眼的天光下变得虚无。马蹄飞踏着尘土,在他们经过成片的金色麦田与整齐的农场之后,亚逊走上了一条小路,铺满红枫叶的路。


哒哒的马蹄给这个幽静的世界添来了些许生机,这条小路看上去很久没有人走过,显得有些孤寂凄清。


“亚逊”他轻声叫道,“我们在哪?”


“很快了,先生”精灵回答说,“穿过这条小径就是了”他指着前面说。


第兰德笑了笑,“看来我把你打发到这里来,不算一件错事”


“先生,我得感谢你,这是我的荣幸”


“用不着谢我,这是你自己的事”他说,“迪蒙科将军还好吗?”


“还好”精灵回答道,“我经常会到他的庄园去看看,他很热情,也许是很少有人去的缘故,我也听说了您的一些事”


“将军怎么说的?”第兰德扭过头来问道


亚逊十分轻松地笑了笑,“我听将军说起过您的事迹,您真是个伟大的领导者,我不得不这么说,尤其是忠诚,对帝国的忠诚。而且从不相信种族主义,只是因为您也是狼族,您是出生身为狼人,还是……”


“我曾经当了四十二年的人类”他说,“不过,那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了,我依然清楚地记着,当时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我被子弹打中,心脏停止跳动,血流不止,但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许生命就是这么奇特”


精灵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您这次来法尔琳娜会待上些时日吗?”


“不”,第兰德一边摇头一边回答,“陛下正在部署军队,我们得时刻提防着索图拉人的动向,这是你的机会,如果可能,你也许会借这个机会获得晋升”


他们说话之际,已经走出了这条小路,夕阳与地平线融为一体,庄园里的影子被铺在土地上。


塞贝拉河横穿了丘陵与山谷,水车在河畔转动,一缕炊烟正从高耸的烟囱中飘散出来,这里就是迪蒙科将军的庄园。


亚逊并没有跟他一起进去,“军队里还有很多事务,我先走了”,精灵在获得了他的允许之后掉头从另一侧钻进了山谷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第兰德自己骑马走过去,在靠近大门时,他下了马,然后慢慢敲了敲门。


给他开门的是将军家的女仆,她有些面容苍老,却很和善。她很热情地接过了第兰德手中的东西,“快请进,先生”,她说着,放下行囊之后,又带着他走到了后门,那扇小门被推开时,大片的夕阳正迎头撞来,他有些睁不开眼睛。老将军就坐在夕阳里,他坐在一个石桩上,前面立着两只墓碑。


将军看见他,笑了一下,然后又转过头去,这也许算得上一种打招呼的方式,第兰德走了过去,蹲在旁边。


“这两尊石碑,左面是我的妻子,右边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个孩子”,迪蒙科用沙哑的声音说,“他们都死于战乱,都是我的错”


“不完全是”第兰德说,“是我们的”


迪蒙科摇了摇头,拿起拐杖,慢慢站了起来,“老伙计,过来”他对第兰德一招手然后缓慢地扭动了门把手。


将军带他上了楼,走进一间不大的房间,这可能是他日常修改账簿的地方,他把桌子上那摞厚厚的记事簿推到一旁,然后对第兰德说了一声,“请坐”


“谢谢”,他从口袋里把那封信件拿了出来,坐在离迪蒙科近一些的地方,把信交给了他,“这是皇帝陛下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我知道”,他说着把信件放到一旁,“我知道他来信是什么意思”


外面最后一抹夕阳刮着他的脸,能看见十分清晰的沟壑。


“奥瑟历顿,感谢你的到访,你是第一个还记得我的人”他说,“多年前的海军上将,早就被历史尘封了——我老了,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但你还年轻着”


“这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吧,奥瑟历顿,现在的皇家海军上将由谁来担当?”将军边问,手指微颤地捏着信纸,他还戴上了眼镜。


“默尔公爵,维多利家族”


“果然……我当初应该处理好的”,将军摇了摇头,他看过了信,并摘下眼镜,“听着,这个人没有能力统帅海军舰队,你得想办法,我曾经和索图拉海军打过交道,索图拉人的海军比你想象得要大得多,我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靠权势爬上来的孩子,皇家海军在他手里早晚要毁掉”


“我会亲自去提醒皇帝陛下,”他点点头说,“如果战争真的会爆发,特多尔王国可以为我们挡上一阵,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明白索图拉人要什么”


“他们想要死亡,流血”将军说,“这是他们的初衷,一种在骨子流淌的扩张的血液,有些人以为自己很清楚这些血液是什么意思,战争是坏事不假,可这不是人民讨厌它的真实原因”


“这是我们的使命”第兰德说,“没人喜欢它”


迪蒙科笑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人民需要一个领袖的原因,你认真听过人民的声音吗?”


“我们会赢得战争,相信我,拜帝森的存在关系到整个北州的生命,”他说,“把东西交给我”


迪蒙科扶着手杖,靠在椅子上好一会,沉默不语。


“这是陛下的意思,你在想什么?”第兰德看着他慢慢问道


将军缓缓睁开了眼睛,勉强笑了一下,这使他脸上的皱纹更深陷了。“我最怕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他说,“陛下告诉过你,那是什么吗?”


“丝毫没有”,第兰德直接地回答道,“也许我不需要知道”


将军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我很好奇,那是什么?”


“真理”迪蒙科说,“或者你可以称之为,信物”他说着解开上衣的纽扣,一个闪亮的圆环形状的红水晶项链,折射着来自烛火的光辉。


“你也许根本就不认识,甚至没见过”将军说。


第兰德没说话,而是是示意将军继续说下去,他双手颤抖地解下项链,扔在桌子上,然后无力地扶着手杖。


“这是教庭的标志,图腾,也是身份,我们称它为奥戮,一个创立于古老得没法考证的时代的组织,这不是宗教,他就在世界之间存在着,并作为神与世界的通道,也是代理神明来管辖这个世界。你可能不会明白,但陛下这次让你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拿回信物,他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为什么是我?”他问


“战争即将来临,伊萨皇族历代都是奥戮的主要成员,因为奥戮想要掌握这个世界的所有权,所以,那些人多半会是将军,皇帝,大臣,或贵族,我们在守护一个算不上是秘密的东西,所以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下”


“是信物?”


“没错”迪蒙科点着头说,“信物能阻止战争,也许是赢得战争最为保险的手段,但信物同样因为恐怖的力量而被视为魔鬼的器物,世界上信物有七件,分由七个奥戮的内部家族所保管,其中一件便是落在了伊萨的手上”


“战争,也许不得不做一回魔鬼”


“可这根本不值得”将军回答说


“为了人民,他们本不该卷进贪婪的争纷,他们只是无知,但并没有错”


迪蒙科摇了摇头,“随你怎么说,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斯彻尔吗?不是我厌倦了权贵,而是因为我看清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你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明白吗,人民的自由与皇权是冲突的,就像现在,陛下的确在意索图拉人,但他更担心的是这个庞大的帝国,北方的反抗军已经逐渐壮大了,恐怕他们想要一次流血的革命”


“是啊”第兰德长处一口气,“人民的反抗情绪越来越强,税收是个大问题,如果不能稳固我们的军队,我们就如同高空抛下的死刑犯,总有一天会粉身碎骨,谁能救我们?”


“这就是陛下要取回信物的原因?”


“不全是,情况复杂的多”他说,“都是黄金惹出的事,现在可不比那些年了,权力早就比不上金钱和荣誉了”


“我说的不是这些”将军说,“看那些土地,麦田”他指了指身后的庄稼地,“金黄色的麦子都已成熟,那些金灿灿的颜色就如同财富,象征着劳动与和平,可是如果有一天,太阳吝啬自己的光芒,财富会失去生命力,变得灰冷,最后腐烂,这个时候即使用火把去温暖他们,也只会加快变成灰烬的速度,人民永远是麦田,但皇帝却不一定是太阳”


最后一抹余晖终于落了下来,外面一片黑暗。


“我为伊萨皇族守护这个秘密已经几十年了,也许是时候让我休息一下了”迪蒙科笑着说,“怎么使用是陛下的事,我只是希望他不要企图建设这里,却没想到成了破坏者”


他说着站了起来,第兰德也跟着走了过去。推开门之前,从厨房里飘出一阵烤鹅的香气,将军回过头来问道,“奥瑟历顿,留下来吃个晚餐怎么样?我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候给你答复”


“荣幸之至”他回答说


当天晚上,他便住在了这里,外面刮起了狂风,看样子暴风雪就快到了。庄园的窗户被吹得滋滋作响,但丰盛的晚餐却为他驱散了这种寒冷,餐桌上还能看见高浓度的烈酒法乌尔。


晚餐过后,雪花果然飘了下来,厚厚的一层,很快就看不见路了,但能听到雪橇犬的吠声,远处零星有几个光点,而码头的方向则一点光亮都看不见,漆黑一片。


也许是他自己想的过多了,在梦中仿佛能听见那些火炮的爆鸣声,黑烟滚滚。


轰隆一声,这可不像梦境,这真实得很,第兰德惊恐地睁开了眼睛,他以为是噩梦,于是侧耳听着,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动,他立刻坐了起来,向窗外看去,此刻码头那里已经映出了红光,而且一阵浓烟滚滚。


他立刻穿上了外衣,才刚走出到走廊里,没想到迪蒙科早就在楼梯那里等他了。


“怎么回事?”他一边扣好纽扣,一边问


将军摇着头,用手杖使劲戳着地面,“跟我来!”他说着拐进了旁边的另一条走廊,在走廊尽头,那里有一块木板是松动的,将军用手杖拨开,接着把那双粗糙的大手伸了进去,只听咯吱一声,像什么断裂了,突然右边的墙壁开了一个裂口,翻转出一条通向地下的楼梯。


“过来!”迪蒙科率先提起了旁边的探灯,走了下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地窖,周围有些空旷,墙壁上十分整齐地摆着十多只滑膛枪,靠着角落有三四桶火药和子弹,在中间却有些不美观地摆着摆着一只极小的木盒子


将军费力地蹲下,抱起盒子,然后掸去上面的灰尘,这才扶着手杖,缓缓起身,十分郑重地交给了第兰德。


正当他接过时,刚想打开,却不料迪蒙科突然伸出手压住了,将军摇摇头“千万别打开,交给皇帝陛下,我希望他还没忘记”


他对着将军点点头,那只手便放下了。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刚好大门被砰砰敲动,仆人开门时,亚逊身上披着雪,正急匆匆地闯进来。


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狼狈,他主动脱下帽子,弄掉了上面的积雪。“先生”他喊。


“出什么事了?”第兰德一边说一遍走了过去,“我听见了火炮的声音”


“没错,是火炮”亚逊急切地说着,“反抗军,我们的港口现在到处都是,可能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快走吧”


“不能镇压下去吗?”,第兰德紧皱着眉头,将军立刻让仆人为他们备了两匹马,来到外面,那些火光和浓烟仍在继续,第兰德骑上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迪蒙科却抓住了他的胳膊,“记住我的话,这是重中之重”


他点了点头,然后猛地踢起了马刺,他胯下的战马愤怒地长啸一声,像爆破的火药桶一样窜了出去,卷起大片的雪雾。


在马上的时候,他问在身后的亚逊,“他们有多少人?”


“总共是我们的四倍,先生,反抗军想要这座港口”


“听我说,让城里的人都离开,准备火油和火药,把他们引到树林里,让你的人列好阵型,守在桥边,有人靠近就开火,决不能让他们过桥,把能用的火炮和滑膛枪都拿来”,他说话之间,有几发炮弹就在周围的建筑炸开,现在只有那座神殿还完好地屹立在中央,但好景不会太长。


他在码头边缘下了马,船长正从一堆瓦砾中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喊,“这里!大人”


“你的船在哪?”


“跟我来,”船长带着他向反方向跑去,他的欧士雷顿号正藏在一个小角落里,那些火炮没有发现他,也躲过了一劫。


船长刚跳上船,就举剑砍断了绳索,“升起满帆!小伙子们,都给我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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