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夜里醒来，房里的灯还点着，窗外头的弯月照进来，梧桐木做的椅子也显得透亮。

我没看上那椅子，只觉得遗忘了一些事情。一直到鸡鸣，西边杂院的小厮进了院子，小婢们陆陆续续地推门进来，替我洗漱打扮。直到太阳露出面儿，阳光照到我的脸上，周遭才又恢复了寂静。

而我依旧懵懵懂懂的，妆台上的镜子里印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略显迷茫的眼睛。一个声音在耳边忽大忽小，叫着沈安，沈安，沈安......

而沈安是谁？

一个背影清瘦的男子？

他似要转过头来，却又望前头走去。

“姑娘，二娘叫你去祠堂一叙。”

我陡一回神，身边多了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只见她看我不动，拉拉我的袖子，将我牵起来，带我走出了院子。

“姑娘是哪里人？”小丫头耐不住安静，走了没几步就看过来，向我问起了话。

只可惜，我也不知道。于是摇摇头。

“不知道？那姑娘你今年多大了？”问着，她还向我解释一番，念叨着：“你可别怪我多话哈，这可是二娘喊我来问你的。你这样也不说，那样也不答，莫要我将你视作哑巴哈！”

“不是。”鬼使神差地，我便出了声音。却逗得她哄堂大笑：

“原来你也不是哑巴，那你是忘了自己的生世了？”

“生世？”我有些不解。

“哦，应是没人告诉你，你可是二娘从讨食那捡回来的。看你一个姑娘，生得也白皮白面的，咋就跑那些堆子里去了呢？不过二娘也奇怪，平时也不见她这么心善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渊源？”

她在前头蹦蹦跳跳的，虽是孩童心性，却是什么都知道一般。我正想问她口中的二娘是谁，便见走到了尽头。

“门开了，姑娘进去吧。”

“你呢？”

小丫头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这可是沈家祠堂，我只是二娘的外侄女，怎可进去。别磨蹭了，待二娘等急了，有你苦头吃的。”

我朝祠堂里望了一眼，提步走了进去。

虽是白天，屋子里却透不进光，昏暗一片。小丫头在外头落了锁，我却像是有记忆一般穿过房间里的成片的帘幔，来到隔板后边的密室，里面点着火烛，正前方的案台上摆着百十个百位，这些已逝之人有着共同的姓氏——沈。

沈之堂、沈东亭、沈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熟悉？

我朝着牌位自上而下的顺序念着，密室的门又响了一次。

应是，那位二娘。

“你回来了。”

我转过头去，引入眼帘的，是一位典雅端庄的夫人。看这样子，并不如那小丫头说得那番狠辣之人，当然，也左不过是人不可貌相。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问。

“二娘，是希望我记得什么？”我看着她疑窦的目光，心下却没了底。

“罢了，就当这辈子，你重活一次吧。”

我见她过去坐下，也示意我坐到她的身旁，听了那一番话，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

“你虽是将事情都忘了，可是还是沈家的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她说着，看了眼正上方的牌位，又指了指最底下左边最后一个牌子，“这是你的父亲，沈东辽。”

“父亲。”对于她口中的父亲，是实在没什么印象。记忆深处只有一个女子模糊身影。

“那我母亲呢？”我问她，但她不动声色的错开了话。

“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我摇摇头。

“沈安。”

“沈安？”

“没错。看这样子，你应还有些印象。也难怪，这是齐绫为你取得名字。”

“齐绫？是我母亲的名字？”

这次轮到她点了点头，不过看得出来，她并不想提起我母亲的名字。

“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我问她。是想知道她为何不愿提起我的母亲。但似乎，我估错了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

“沈东辽，是我的兄长，而我，是你的姑姑。”她看了牌位，看了我，目光却像盖了一层霜，莫名地冷漠。

“姑姑？”我惊讶，她却不为所动，只说：

“你若想知道你母亲的事，便不应该问我，也不应该问旁人。问你自己。但若你想知道这浩瀚世界，我倒是可以为你解说壹贰。”

我垂下头，祠堂墙上的通气口刮来一阵风，使我打了一个激灵。

退出祠堂时，二娘连头都没有回，更没有嘱咐。

我推开通向院子的大门，早上的丫头在院子门口等我，我刚踏进去，便迎了过来。

“怎么样？二娘与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呀，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但如今都成了这沈家的大小姐，这应该高兴才是，总板着个脸做什么，不苟言笑的做派倒像一个男的。”

我听她哆哆哆哆地说着，脑袋里果真浮现出一个男子的模样，像我，却又不像。

只喃喃着：沈安、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