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玦眼睁睁地瞧着,不自主地挣扎了一下,奈何受制于人,无可作为。想想又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就作罢。
“一年前,二殿下筹划离火案之时,曾经有个……”柏辰犹豫了下,才一脸嫌弃和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道,“有个老不死的到殿下府上偷鸡腿,后来那个老不死的就失踪了。”
毒郎君略作回忆,脑海中出现了一幅一位疯疯癫癫邋邋遢遢的老人,一手举着鸡腿,一手举着菜刀和府内守卫过招的画面……轻咳一声:“ 侠盗指的是尊师星危老人?”
“就是那个老不死的!”柏辰只要一提起那位就忍不住头疼,“听说他失踪之前,最后是和你交的手?”
说起这位师父,柏辰的心情可谓一瞬间变得异常丰富。
在他自己还没搞清楚自己姓甚名谁,年方几何的时候,一位鬓角微霜,神情复杂而怜悯的老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将他从落满白雪的柴草窝里抱出来,让他穿上暖和的衣服,喂了他记忆中第一顿真正意义上饭,告诉自己姓柏名辰,那年刚好四岁。
然后……老头儿就像得了稀奇的玩具一样无微不至地玩着自己!说要教他捕雪狼将人带到雪山绝顶然后神奇消失,留信叫他自己飞下来!
带他乔装改扮潜入山贼窝里偷东西,在他得手后大声呼喝喊来众人,然后悠哉悠哉地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他挨揍!砸了蜂窝叫他练习寸棘针的准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星危老头儿成功将柏辰玩成了一代侠盗,柏辰对他的称呼也成功地从敬爱的“师父”变成了更加亲昵的“老不死的”。
他开始躲着柏辰是八年后柏辰第一次问他自己的身世,星危老头儿捋着已经彻底花白的胡须欣慰地点点头:“嗯,我的辰儿长大了。”
而后便什么都不肯再说,被问得紧了,索性玩起了他的一贯作风——消失。
只是这一消失便是再也没有出现的意思,柏辰找过很多次,甚至走遍大苍王朝以及北夷之疆的众多地方,而每次都无一例外地在即将找到的时候线索突然断掉。
有时候柏辰想,既然老不死的如此抗拒提起他的身世那便算了吧,自己没有父母不也照样长了这么大么?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记得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的存在,也或许他们早就死了,知道了反而徒增烦恼。
直到一年前他又回到帝都,听说二殿下府上的闹剧,众人形容的疯癫老人与师父的特征极为相似,这才又激起了他再找找那个老不死的的念头。
二殿下府中守备虽严,他几次探查却也不曾被发现,只是时隔太久,找遍祈安王府也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他找到曲飞岩,但曲家消息虽广,却也渗透不到二殿下内府之中,所以他答应帮易子曦调查离火案,与毒郎君一伙人接触,一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时机,可仍旧一无所获。
毒郎君转过半个身子,不徐不疾道:“的确,不过,尚未分出胜负,那位老人家便跑没了踪影。”
“什么玩意儿?”柏辰先是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旋即气结,他费了这么半天劲,就换回一句跑没了?
“侠盗不相信我所说的么?”毒郎君问完,未等柏辰有任何的言语,便又自嘲地笑笑,“天下人都不相信我们,倒不差你一个。”
柏辰倒不是不信他,毒郎君没有必要骗自己,而且以那个老不死的本事和脾气,跑没了才更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他只是悲愤为何自己会摊上一个如此让徒弟不省心的师父?
“侠盗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毒郎君徐徐道。
柏辰没好气儿:“施邑地处偏远,却临近大苍王朝,若非如此,国主恐怕也不会送这么多银子给一个边陲之县。二殿下派你前来,除了借灾银之事一路打通下方官员,培养心腹。更重要的任务,恐怕还是以贪污银两之事做掩护,越过施邑,与大苍王朝朝臣暗中会面吧。”
大苍王朝气候温和四季如春,民众又精通农耕之术,每年天隋大地之上十分之六七的粮食均出自大苍,因此有“天隋粮仓”之称。
毒郎君眉头微蹙。
“当然,派你前来还有一个好处,沿路官员听话便罢,如若不识抬举,直接喂粒蛊,简单省事。”柏辰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在笑,“朝澜大朝与大苍王朝乃友邦,你不见大苍国主,却与大司农私下会面,无非便是以威逼利诱的手段,胁迫或拉拢。”
“哼,”毒郎君冷冷发笑,“你似乎知道很多。”
柏辰跟着冷哼:“你应该奇怪,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说说看。”
“苏县官的官印根本就是他自己放到姜鹏那里的,姜鹏宁死也不肯说出幕后指使之人,因为他害怕得罪苏大人连累一家老小!”柏辰略有激愤,“栽赃根本不是为了杀我,而是困住我,让易子曦的人没办法得知二殿下与大苍王朝大司农勾结之事!”
不待毒郎君说什么,凌玦那里先不屑地“切”了一声,嘲讽道:“臭要饭的别自作多情了,若真像你说的为何不设法将我一起困住?”
柏辰冷了他一眼,无话。
“哈哈,说不上来了吧,小爷就知道……”
“就你那脑子,用得着别人费心么?”
“……”
成功打击到他,柏辰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看向毒郎君,笑得吊儿郎当:“二殿下之所以私下勾结大司农,就是为将来谋反起事之时,他能为军队提供充盈的粮草。二殿下还以为自己的不臣之心无人知晓吗?”
在他和凌玦来施邑之前,易子曦便已料到了二殿下的心思,所以早就嘱咐二人盯紧毒郎君的动作。
当年国君还是太子之时,二殿下便以杰出的才能得先皇青睐,而此事则成为太子生母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心头大患,为了自己儿子能够顺利登上皇位,她以勾结朝臣之嫌陷害二殿下的生母滟妃。
先皇顾及父子情义,一道密旨赐死了滟妃,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令二殿下得知此事,从此与太子反目。
太子登基之时,这位二皇弟便多加阻挠,登位后虽封他为祈安王,但他却十分厌恶这个封号,更不喜欢别人叫他王爷,所以至今为止,除了在朝堂上,人们都还叫他二殿下。
“侠盗错了,二殿下的心思,从未刻意隐藏过,国主亦心知肚明。”毒郎君冲影卫挥挥手,“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愿意帮他。”
如果二殿下真的放着杀母之仇不报,而是贪图这位皇兄封给自己的荣华安逸,他和蛊娘子只会瞧不起他。
随着一声夸张的惨叫,凌玦那里又下落数寸,他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黑紫色的虫子在脚下蠕动跳跃,抬头便骂:“臭要饭的,你故意的!”
柏辰摇头晃脑地嘚瑟:“我故意的你能怎么着?过来打我啊!”
“你别让我下去!等小爷恢复体力大战三天三夜!”
“你先动的了再说吧。”
“姓柏的,你大爷!”凌玦悬空一脚冲柏辰方向踹过来,他一直以很有涵养自居,从不说脏话。
“老子大奶奶都不知道是谁,你能不能骂得有点新意?”柏辰继续嘚瑟。
两个人虽然在斗嘴,但感觉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宽大的斗篷掩映着苍白面孔上的阴影,毒郎君声音冷淡:“二位为何要多磨这许多时间?”
柏辰呵呵一笑,“我知道你还有疑惑未解,老子就特别善良地告诉你。你的确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有人诬陷,我一定会顺藤摸瓜揪出背后主使揍他个悔不该当初,所以设下此局将我困在大牢。但你万万没有想到,来捉我的人会是游无殇。”
毒郎君眉头微微蹙起。
“你更没想到的是,游无殇居然他妈的也是姓易的请来的!”柏辰暗自悲愤。姓易的这货要武功没武功,要脸皮没脸皮,怎么就这么多人喜欢帮他?
“在破庙,我主动进大牢,条件是姓游的必须答应帮忙盯着你,包括你私见大司农,又偷偷从大苍王朝运回五千石粮食,藏在施邑某个没有人会想到的地方。”
柏辰欣赏了下黑斗篷下逐渐染上不安的表情,肆无忌惮地笑道:“你之所以能抓到老子,是因为老子愿意被你抓到,而你之所以能抓到事儿篓子,则是因为,城西的茶肆荒废了那么长时间,我们确实没有想到你会把粮食藏到一个每日人来人往都的好地方。”
正是因为凌玦假意被抓,深入敌营打探到粮食的藏处,又用偷偷藏起来的柏辰的那根寸棘针传递消息,游无殇才能顺利地找到那家荒废的茶肆。
黑斗篷已是下一片阴郁,毒郎君面色难看,久久无话。
柏辰哼笑,扬了扬头,好像可以透过昏暗的仓库顶看到外面骄傲的日光:“现在该正午了吧?”
话音刚落,仓库大门随着一声仓促的吱呀声打开,一个黑衣影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单膝跪地向毒郎君抱拳道:“赤……赤魄大人,城西茶肆的粮草被一群百姓发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哄……哄抢而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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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殇(捧腹):“哈哈哈哈……飞下来,原来柏辰的绝顶轻功是这么练出来的!真是绝顶!”
寒月(鄙视):“自从楔子那里之后,柏辰的师父终于又被提到一次。这主线的存在感还真不是一般的低。”
花卷墙角默默画圈……
赵龙樱(花痴):“不过我好喜欢毒郎君!随身带着辣么多可爱的小虫虫,连逼供的方式都这么可爱!”
糺缦兮:“我讨厌虫子,让虫子离我家小玦玦远点。”
柏辰:“看了这段对师父的形容之后,我突然不想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