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牢门吱呀一声打开,游无殇缓步走进来,没有带刀,一袭黑衣便装随性潇洒而不失气质,在假寐的柏辰身边站定。
柏辰显然没打算搭理他,继续保持假寐的姿态,将他晾在一边。
半晌后游无殇才开口:“给我一个殴打官差的理由。”
柏辰原本侧身而卧,闻言懒懒地翻了个身躺平,双手枕在脑后,眼也没睁:“理由有二。”
“说说看。”游无殇负手。
“第一,欠揍;第二呃……太欠揍。”柏辰说着还打了个呵欠。
游无殇嘴角上挑:“甚好甚好,如此,你可以走了。”
走?你游大神捕未免也太自信了些吧,叫他来就来,叫他走就走,他当他柏辰是什么人?不让你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柏辰就白被凌玦整天骂不要脸了!
柏辰终于抬起了眼皮,瞧着他的虎目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我是偷盗官印的贼,负罪在身,不能走。”
游无殇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设计我去给你东奔西跑,忙里忙外地调查案情,你却在这里睡觉!
“官印已经寻回,证人姜鹏畏罪自杀,所以,你并非负罪之身,自然可以走。”
柏辰好笑道:“我既不是负罪之身,而游大人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一个无罪之人关进大牢整整三天,这笔账,又要如何算?”
“殴打官差,两事相抵,请吧。”说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却有点不自然,柏辰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难伺候的贼。
原来这家伙早就算准了他会如此,所以才没有阻止郭桦胡墩二人来找他麻烦,阴险小人!
“哈哈哈哈……”柏辰突然笑起来:“不走,就是不走。你奈我何啊?这里管吃管住,房子比我家还好,我住得舒服得不行,我为什么要走?”
游无殇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耍无赖啊……
“你怎知道官印不是我偷的?”柏辰旋坐而起敛笑道,玩笑归玩笑,他却也不糊涂,若不是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盗印之人,游无殇也不会去帮他调查案情。
“因为……”游大神捕不着痕迹地浅笑,“你说是。”
他问他盗印之事是否是自己所为,他回答是,就凭这个来判断自己并没有偷盗官印?柏辰对于他的推理方式很是好奇。
“焕大老爷的事,我说的难道不是‘是’?”柏辰微微蹙眉。
“那是因为,你在回答之时,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哦?”自己在叙述这两件事的时候眼睛里有东西?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在说焕大老爷时,你眼中装的是自得;”游无殇顿了顿道,“而在我提到官印之时,你眼中先是闪过意外,而后便是一丝不屑。”
“切,那块不值钱的破铜烂铁,老子没兴趣,亦看不上眼。”柏辰又不屑地躺了回去。
游无殇无奈地笑笑:“而最后看向我时,眼中则变成了狂傲与嘲弄。”
柏辰拧眉不语。
游无殇慢慢道来:“你想知道,当鼎鼎大名的游大人发现他费了半天劲抓回来的大盗并不是偷盗官印的人时,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顿了顿,欣赏了一下他因被说中心思而黑掉半截的脸,游无殇继续道:“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当时的情况,我认定你就是盗印之人,你若当即反驳,我肯定不会相信,反而会让我觉得你是在为自己的罪行作掩饰,更增加了自己的嫌疑。所以,你索性就认了,一是懒得解释,二是你自己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诬陷你。”
游无殇负手踱了两步,开口,“三是想看我笑话。”
他回头,直视柏辰已经快黑透了的脸:“你想看一个神捕如何将一个小偷请出牢房去。”
他故意加重了请字,以一个坦诚的微笑正对着柏辰轻蔑的眼神。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他讨厌这样的自信,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能被他看穿,在这个人面前心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瞒得过那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
“因为你相信我。相信我可以帮你找出真凶。”
“你未免太过自信。”游无殇说话的方式令人很不爽。
“因为有把握。”游无殇继续踱步,“信任的存在与否,不是你承认不承认能决定得了。你已经相信了我,不然,也不会跟我来这儿。”
柏辰上上下下将这人重新打量一遍,越看越他妈的来气。
如果一个人总是将别人的心思看得透透彻彻,很难叫人不讨厌,尤其像他这样,不但将人看透,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高明,更他妈的欠揍!
“其实,在你相信我的同时,我也相信了你。”游无殇认真道。
“相信我?”柏辰嗤笑,“一个兵,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贼?”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游无殇望向某处,兀自道,“那是一种感觉,更确切地说,是一种默契。”
默契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有些人即使每天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培养出彼此信任的默契,而有些恰好相反,即使从未谋面,也可以知心相交,肝胆相照。
柏辰瞧着那张很想上去轰一拳的脸,轻蔑地失笑:“既然游大人这么厉害,那么,你可想到用什么办法让我从这里走出去么?”
游无殇点了点眉心,头疼道:“貌似有。”
“哦?”柏辰好笑,“我倒是想听听看。”
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离开,他游无殇又能有什么办法?
游无殇阴险地笑笑,打赢了柏辰,扛着扔了出去……
柏辰被扔出来的时候原本立马就要回身与游无殇决斗的。
“今后,你的麻烦不会少。”游无殇却负手站在大牢门前的石阶上严肃道。
姜鹏背后之人绝不简单,能对柏辰下手,恐怕也是在盯着赈灾的银子。
“切,我的麻烦从来没少过。”柏辰拂袖,他本就是个麻烦不断的人,不在乎多这一个两个。暂时忍了决斗的冲动,睨了游无殇一眼:“那个人,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
“……”
“只是隐约有种感觉。”
柏辰吐了口气,转身离去,他居然会跟这货浪费时间!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游无殇在他背后不紧不慢道。
“最好不要。”柏辰头也不回。
“一定会。”
“又是感觉?”柏辰边走边嘲笑,“你的感觉倒是比女人还多。”
走过鼻青脸肿的郭桦胡墩,反应过是他二人来后,又退回来一步,嘴角微扬地将二人给瞧着。
郭桦两腿打颤,胡墩以手遮面:“我们认识吗?不认识。”
柏辰似笑未笑,声音绵长飘忽:“下次再对我动手之前,记得先到医馆领好号牌,免得排队。”
然后便施施然去了。
留下郭胡二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游无殇站在天牢大门外,夏天的热风吹动黑色的衣衫下摆,一抹不知意味的笑意缓缓挂上嘴角:“不知道,不过,快了。”
凌玦在取回三万多两银子后,突然想起柏辰好像被抓了的事儿来。一拍脑门儿,他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去嘲笑他,真是太浪费了!
而当他一刻都没耽搁地赶到施邑县衙的时候,找了八圈儿也没找到人,正托着下巴思考是不是自己记错了的时候,突然脑后一痛,倒在了柏辰住过的牢房门外。
“易子曦又能怎样?二殿下要的东西,别人休想插手。”过道尽头的阴影里,黑色斗篷遮住了来人的面孔,“带走。”
黑色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影卫扔了手中木棍,将人扛在肩头,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过道。
“都传毒郎君与蛊娘子用毒施蛊之术在朝澜大朝无人能及,不想今日有幸得见。”鬓角染霜的苏县令自黑斗篷后迈出身影,掂了掂沉甸甸的官印:“这次只不过是个警告,侠盗若肯罢手最好不过,若不肯……”
苍白的拳自斗篷下缓缓伸出,手掌张开,一只通身黑紫的小虫呲着丑陋的牙齿,发出嗜血的嘶嘶声。
“若不肯,便不劳苏大人费心了。”
苏县令认同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这是下官那份儿,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希望二殿下满意。”
党派之争他不感兴趣,一个边远小县的父母官也根本参与不到那等层次的斗争。不管谁当皇帝,他都会俯首称臣缴纳税供,他所要做的不过是讨好每一位帝都来的大人物保住自己的官衔,只要官衔还在,多少钱挣不回了?
苍白的手接过银袋,黑斗篷下传出幽幽的嗓音:“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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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辰(捂着肚子):“哈哈哈哈……不走,就是不走!这无赖耍的甚合我心意!但是……”(突然严肃,拍案)“无殇的武功怎么可以比我高?”
花卷(托腮):“你轻功比他好啊。”
柏辰(略作思考思考):“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他能打得过我还是觉得很不爽。”
无殇(飘过):“我很爽。”
花卷:“你虐俩衙役跟玩似的,这么潇洒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柏辰(拍案):“无殇怎么可以把我扔出来?”
花卷:“谁叫你自己不出来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人不作就不会死。”
柏辰(不死心):“但是……”
凌玦(挖鼻):“好啦,这一章我都没有出现,你自己和无殇这么多戏我都没说什么,(感慨)哎,无谓如我,咱们玩墨斋前途有望!”
众人:……
柏辰:“最后,我要对这种比我聪明的设定表示严重的抗议!”
无殇(飘过):“咦?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