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外面。赫连流雨清醒了一些，让哭得极其凄凄惨惨戚戚的葫芦鱼去找守卫单独看守江殊，不要透露江殊身份的消息，然后带着狐罂前往住宿的地方。

狐罂突然成了长辈，心里难免一堆话，一路上碎碎念。赫连流雨耐心的听着，走到一个岔路口，忽然眼神一凛，拦住狐罂挡在身后。

狐罂探了探头：“怎么了？”

“有人在前面。”赫连流雨的戾气还未完全散去，狐罂躲在后面十分安心。她看着赫连流雨再度化出长剑，慢慢走上去，拨开书丛，冰蓝色的剑气倏地劈开空气，迎面抵上另一把长剑，和一个熟悉的声音。

“流雨。”语气沉静。

“哥哥？”赫连流雨身周的戾气瞬间消失殆尽，激动的往前一扑，就要诉苦。赫连流云从善如流的往旁边一躲，还在空中呈飞扑状的赫连流雨就被一只冰凉的玉手掐住了喉。

“哥……唔？”赫连流雨眨眨眼，看着面前一身黑亮战袍的少女。少女的三千青丝半拢半散，恣意飘扬在空中，神情却是冷静和不耐烦的。

“赫连流雨？”少女的手仍卡着自己的喉咙。

赫连流雨往旁边抓了抓，没碰触到哥哥的衣袖，只好撑出一个笑来：“嗨……请问你是……”

少女松开手，赫连流雨“砰”的一声脸朝地摔了一跤。他爬起来揉着前额，表示郁闷：“这位姑娘，你是不是太……”

“闭嘴。”伽幽瞪了一眼赫连流雨，“我很烦。”本打算让赫连流云跟着自己直接去神界，现在陪着他转了这么久才找到人，向来喜欢速战速决的伽幽低气压很重。很会看脸色的赫连流雨讷讷地让开，转头就看见赫连流云站在狐罂身前。

哥哥的身子角度巧妙的挡住了狐罂的全部，根本看不清嫂子的表情。真可惜，一场好戏就在眼前却看不见。赫连流雨叹口气，忽然发现那个黑袍少女正在往二人的方向走。娘咧，坏我哥哥的好事，你这是要自讨苦吃啊！

自作聪明的赫连流雨火速上前，一把拽住少女的手臂往回扯。扯到原先的位置，赫连流雨一脸严肃的告诉伽幽：“你可不要上去哦，我哥哥喜欢那个人好久了，要很长时间才能见上一面，你可不要打扰，我哥哥脾气很差的。”

少女完全不会想到，自己走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会有人如此无理的拽自己手臂。怔了三瞬，少女怒了，脸上仿佛覆了一层薄冰：“赫、连、流、雨！”

赫连流雨哪能知晓，这少女的脾气如此之差！明明是好心，却偏偏对上了驴肝肺，还要和一个女子打一架！赫连流雨“嗷嗷”叫着，勉强抵挡少女的攻击，哭丧着脸求饶：“姑娘且慢！且慢！我不是故意拽姑娘手臂的！我只是一片好心而已啊！”

……

狐罂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眼睁睁看着赫连流云闪现在树丛后，面色略显苍白。

一袭软袍滚着银边，是他最爱的装扮。狐罂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裙，忽的想起自己喜穿红衣，还是因为他的一句“你还是最适合红色”。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狐罂心跳如鼓。明明一月前刚见过一面，如今再次相见，却是陌生的紧张。

“小狐狸。”带着薄茧的手覆上自己的右颊，狐罂呼吸几乎静止。赫连流云慢慢倾下身子，额贴着狐罂的额——木槿花的味道。

狐罂心跳不再如鼓，而是停了三瞬，如同木偶。可赫连流云许久过去，也是毫无动作。半晌，狐罂终于反应过来，忽的推开赫连流云，转身就跑。

狐罂慌里慌张，可也不知道自己慌些甚，一面四处找方向一面暗骂自己：自己又不是欠着赫连流云东西，而且按理说是赫连流云欠着自己，自己为甚要跑？

可虽然这么想，狐罂依旧不敢停下来，仿佛身后有黑白无常急着捉魂一般。狐罂并不认路，倒也顺畅无阻，直跑到一座房边停下，靠在墙上喘气。

还没来得及探头看一眼是否有人追上，一只手忽然按住墙面，阴影盖住全身，熟悉的木槿花的气息再度扑面而来。狐罂惊愕地看着赫连流云瞪着自己，这、这个人莫非是瞬移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赫连流云眼底一团火烧的热烈，可依旧只言不语，捉摸不透的目光惹得狐罂忽然有点怒。

“赫连流云！”狐罂一掌挥过去，还没打到实处，就被对方牢牢握住。狐罂挣了两下没挣开，心里的怒气顿时上升到一个高度，“当初是你先弃了我，是你先断了我们的誓约，你现在为何又死缠不休？！赫连流云，你是不是太过分，我难道就只是你的棋子吗？！”

赫连流云依旧瞪着自己，却很久没有说话。狐罂只当他是心虚，担心赫连流雨的去向，绕过他的手臂就往外面走。可还没踏出半步来，赫连流云再度拥她入怀。

这一抱，抱得很是紧。狐罂好一阵子没透过气，挣扎也挣扎不开，无奈被他紧紧抱着，小脸通红。正想着要不要抬腿踹他一下，就听见赫连流云在自己耳边低沉道：“小狐狸，很久没有人敢在我没有同意的情况下转身就跑了。”

那又能怎样？你以为你很大本事很大地位吗？狐罂腹诽着，虽然知道自己的话并不正确，可若不这么想，心里的感受……还是隐隐的自卑，抽动的疼。

“自从我成为了仙尊，我一直被人们尊重和疏离着。”赫连流云续道，“从来没有人敢做出对我不敬或不满的事。可是，真的太严谨了，我不喜欢。”

我可没看出你的不喜欢来。狐罂暗想，腿慢慢地抬起来，慢慢地续足力量。

“那个时候，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色。”赫连流云继续慢慢地说，“流雨不在，所有人都不在，每天我半夜批文案，端茶进来劝我就寝的永远只有你一个。”

狐罂手握成拳，埋头心酸的想，可尽管如此，你还是放弃了这个亮色啊。

“之后我犯了一个错误。”赫连流云垂下头，面颊贴着狐罂的面颊，手臂仍用力环住狐罂，“我在所有人的面前断了我和你的契约，还将你打入妖界。可这，我不能避免，否则你会有更大的危险。”

甚危险？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我很想好好和你解释，可是快没时间了，已经没时间了。”赫连流云松开了手臂，盯住狐罂的眼，看她大口呼吸着空气，眼底溢满宠溺。

“为甚会没时间？这么长时间的恩怨，你就靠这半柱香的时间絮絮念念，就当作解释完了吗？”狐罂感觉被戏耍，愤怒的望着他。

“我走了之后，难道真的没人半夜为你端茶送水了吗？”狐罂咄咄逼人，“岚予她当初害我如此之惨，不就是为了和你珠联璧合，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想，仙尊，你半夜批改文案的时候，还是会有人精心为你准备宵夜的吧？”

一句疏离的“仙尊”，赫连流云顿时愣在原地。他搭在狐罂肩上的手慢慢握紧，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你之前不是这么唤我的。”

“我之前唤你主人，唤你赫连，也不过是因为主仆情谊。”狐罂很是不耐烦，吃痛的甩下赫连流云的手，目光依旧不屈地对视，“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一个妖，我还应该恭敬以拜，唤你一声‘仙尊大人’呢。”

赫连流云有些哀伤的望着她：“可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小狐狸。”

狐罂伶牙俐齿，不屈不挠：“特别的存在？谢谢仙尊大人的抬爱，只可惜小女承受不起。小女还要去寻找朋友，就不在此与仙尊大人长聊了。”

转身就走。

走了不过数米，赫连流云忽然道：“小狐狸。”

狐罂毫不理会。

“小狐狸！”赫连流云依旧执着，声音随着风，传入狐罂的耳，“你敢这样说话和离去，也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狐罂怔住，腿似乎迈不动了，大脑瞬间缺氧。

——你敢这样说话和离去，也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顿时间，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就静止在这一瞬间，身边树叶哗啦啦的响声，昆虫吱吱吱的叫声，都好像在为赫连流云的这句话庆贺。

——你敢这样说话和离去，也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当狐罂怔在原地许久没动唤，身后穿来低低的笑声。赫连流云握住狐罂的手，迈步往前走去。狐罂磕绊地跟着，眼看向他的背影。在如墨的黑夜里，赫连流云的背影如同唯一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