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院长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了郗青的恋爱上。

他打量了秦砚好久，盘问半天，在确定了郗青不是为了拉投资才奉献出美人计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砚又向俞院长认真解释了鹤行基金的财务流程，有问必答，十分乖巧，没有半点不耐烦。

俞桑啧啧，和靳舒阳嘀咕：

“这大概就是那种，从小在学校主席台上做代表发言的好学生了。你看我爸那样，恨不得秦教授是他亲儿子！”

靳舒阳：“砚哥牛皮！”

之后，众人连哄带骗，总算把俞院长忽悠回家。

回去的路上，秦砚开着车，看一眼坐在副驾驶的郗青。她耷拉着脑袋，微微皱眉，似乎在想事情。

秦砚：“真打算一直骗下去？”

郗青叹气：“骑虎难下。”

秦砚见她鼓着腮帮，像条无所适从的小金鱼，特别可爱。

他笑了笑，揉一下她的头顶：

“这总不是办法啊。只要俞院长恢复工作，市里第一个要问他的就是交接的事宜吧。”

瞒是一定瞒不住的。

郗青有气无力地点头。

“抱歉。这次的方案，是我太急功近利了。”秦砚道。

其实，金融圈的人都知道，秦砚跟的案子从来没有被这样反复驳回的，最多修改一次也就通过了。

一来，是项目本身的实力；二来，更是相信秦砚的眼光，即使公司不太看好的项目，也会看在“秦砚”这个金字招牌，大力投入。

这一次，昆剧院的项目被多次驳回，秦砚早在心里憋着一口气。

最初的方案，是以昆剧院本身作为盈利点，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投；最后一次，他只能利用靳舒阳带来的热度，重新调整盈利模式，希望先得到一笔投资以解燃眉之急，之后再从长计议。

没想到，他所担心的风险点，恰好应验。

财经杂志和公众号都说，这个项目将是秦砚的滑铁卢，是他跌落神坛的证据。

听栾鹤立说，就连鹤行基金内部，也有一股唱衰昆剧院项目的风。他猜是他二叔为了夺权，故意放出来的。

不过，这些豪门恩怨，秦砚就不得而知了，也无心八卦。

“这怎么能怪你？”郗青看向秦砚，不希望他为此自责，“你能这样帮昆剧院，大家已经很感激了。或许，正如你最开始说的一样，昆曲在这个时代只是在苟延残喘，把它放进博物馆未必是一件坏事。现在看来，你最初的拒绝是对的，是我强求了。”

郗青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在说一个大众认知上的事实，可她的心还是一抽一抽地痛，一阵一阵地泛酸。

为了让昆剧院存活下去，她们不是没有努力。

该演员做的，不该演员做的，他们全做了。

除了日常练功、排戏、演出，昆剧院在各大平台的账号也定期更新，这都是花的业余时间。

可全昆剧院上下齐心协力，没有一个人抱怨。连不是昆剧院员工的俞桑和靳舒阳，也又是出人又是出力。

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那就是真的不行了吧。

秦砚把车停好：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郗青点了点头，和他牵着手，一起走进电梯。

可她也知道，希望，太渺茫了。

二人一起进家门，秦砚轻车熟路地换了拖鞋，去给郗青倒水。

自从靳舒阳的粉丝大面积粉转黑后，秦砚怕郗青躺中，再出现恐吓事件，故而搬到了郗青这里住。

事情平息之后，也舍不得再搬出去了。

郗青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刚抿一口，手机就叫了。

是宁艳发来的邮件，郗青上周演出的视频。

他们昆剧院里有一个习惯，每场演出都会相互拍视频，以发现自己的不足；一段时间的一起看，也能发现自己的进步，颇有成就感。

郗青朝秦砚晃晃手机：

“那我去看视频咯！”

秦砚温柔一笑：“好，我去做饭。咖喱鸡吃不吃？”

“嗯！”郗青踮起脚尖，抱住秦砚的脖子，朝他脸颊亲了一口，便跑去书桌旁看视频了。

秦砚愣了一下，旋即垂眸一笑，盯着郗青书桌旁的背影好半天，才转身走向厨房。

只是脸颊还留有她嘴唇的触感，水水的，软软的，经久不散。

实在是……

好甜，好甜……

郗青认真看着视频，哪里知道男人的内心戏那么精彩。

视频飘出郗青的唱腔，是《烂柯山·痴梦》。这几年，郗青除了闺门旦，也兼习正旦，《痴梦》里的崔氏就是其一。

上周是她第一次公开演这一折。

这折戏难度颇高，讲的是朱买臣休妻的故事，覆水难收这个典故正是出自于此。

崔氏见丈夫朱买臣穷困，便逼着丈夫休妻，然后改嫁；之后朱买臣考取功名，崔氏又幻想着重归于好做官太太，梦里穿上凤冠霞帔，整个人疯疯癫癫，痴人说梦。

郗青以往的角色多是大家闺秀，温柔端庄，崔氏这样的，还是她第一次尝试。

视频里，郗青头戴凤冠，团花红袍只穿了一直袖子，一副疯疯癫癫，得意模样。

郗青看着视频，忽然心头一酸，眼圈瞬间冲红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舞台上演多久昆曲。

或许，跟这出戏一样，只是一个“痴梦”。

鹤行基金的投资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今也破灭了。

今天在昆剧院，没有一个人提起投资的事。除了不能刺激院长的缘故，也是不想刺激自己吧。

假装从来没有过投资的事，也好过得到希望，再一瞬破灭。

视频了，郗青依旧在舞台上绽放着她的光彩。

崔氏梦醒，念道：

“原来是大梦一场。”

郗青垂眸，啪嗒一声，眼泪不争气地打在手背上。

有些微凉。

秦砚做好咖喱鸡，还炒了个西兰花，刚端上桌要喊郗青吃饭，便看见她垂着头抹眼泪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委屈得叫人心疼。

秦砚看着她，拧了拧眉。

其实他想告诉她，即使昆曲真的有被放进博物馆的那一天，只要还有郗青他们这样的人存在，总有一天，昆曲也会再次走出博物馆，焕发生机，光彩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