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大娘坠崖
作者: 重庆姐儿更新时间:2023-03-10 09:27:04章节字数:2778

刘老二的大嫂,就是韩冬梅的婆婆刘大娘。


大娘八十三了,她瘦小的个头儿,满脸的老年斑,身板佝偻得像张被压到了极致的弓。脑袋上少得可怜的几缕白发,被她用半截筷子在脑后挽成了小小的簪。平素时要有人喊她,她得仰头或是歪着脑袋才能看清来人是谁。


好在老太太身体尚可,没什么大毛病。这些年,她除了要照顾经常犯眩晕症的老伴,还要替坐牢的儿子刘庆邦,照顾一双儿女。


值得大娘欣慰的是,两个孙儿不光乖巧听话,成绩还都挺好。小孙子刘浩然刚上高一,大孙女刘雪再过几个星期就该参加高考了。


到重庆政法大学读书,是刘雪的理想。她和大娘说过,以后要当律师,要用所学的知识让狱中的父亲沉冤昭雪,早日归家和他们团聚。


刘雪随她妈,能读书,会读书,从小学到高中,基本是年纪前五,成绩这事一点没让人操心过。上周六孙女回家帮着烧火做饭的时候,大娘问起她高考准备情况。


刘雪知道奶奶在担心她呢,于是放下火钳,起身用手环抱着大娘弯弓一样的身板撒娇“奶,以您孙女的实力,考个政法大学,还不就像从灶膛里边掏个烧红薯一样简单吗,您就别担心了啊。”


在这个家,刘雪对爷爷奶奶的情感,胜过狱中的父亲,以及生她养她的母亲。所以,每次周末,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的家。她心疼奶奶,八十多岁的人了,腰早伸不直了,还得地里家里一把抓。


奶奶越来越老了,老得腿脚都干成了枯树枝。她担心奶奶上山砍柴摔个出好歹,从小学开始就逼着还处于贪玩年纪的弟弟,一起上山砍柴,再背下山来。两人会把晒干的柴火,捆成一小捆一小捆,再围着房前屋后放一圈。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几天,刘大娘老觉得右眼皮子跳。她从门槛的对联上扯了两块红纸贴眼皮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纸不红了,一点不管用。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崖,这个家不会再出啥事吧?她心里害怕极了。


不行,得做点啥才行,大娘寻思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娘便起身往梧桐镇走。她要到镇子上买点香烛纸钱,到神仙洞去烧烧,好求仙人们保佑。保佑孙女顺利考上大学、保佑在城里打工的冬梅一切都顺利。


从大力山到梧桐镇有十多里地呢,刘大娘买完东西回来已是晌午了。她寻思着反正离神仙洞也近,不如烧了纸钱再回家。大娘也有好多年没去神仙洞了,以往每年求水、求顺之类的事,一直是老头和刘老二在办。


老头以前也喊头晕脑疼,但总有几天精神的时候。最近半年,他头晕的毛病更凶险了。甭说让他爬山,站多一会儿都喊不行,说是天旋地转,感觉脑花都要给他晃散了!


以后怕是指望不上他喽。


大娘记得,从刘老二屋后的路往上走,爬两道山梁,再过三道山坳子,便到神仙洞口了。上次去的时候,刘老二婆娘还在,她也还年轻力壮,两人是正月去的,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


大娘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眼前是五月底,山上正是杂草疯长的时节。又加上近些年,山里的人们纷纷出外打工,山上居住的人越来越少,走神仙洞这条道的人,一年半载也难碰上一个。走道的人少了,以前的路,自然就让杂草荆棘给侵占了。


其实,大娘刚爬过第一道山梁,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因为她的手臂、脚踝、还有脖子和脸,已经被纵横交错的倒勾刺撕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汗水浸到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恼火的是,前边下山坳子的路,已经让密密匝匝的刺林给封住了,想要硬闯过去,怕是不容易。她再次犹豫了,寻思着,要不先回去,赶明儿叫老头或是刘老二过来算了。往回走了没两步,她又意识到,老头身体不行,让刘老二代劳又显得心不虔诚。求神拜仙这种事,怎么能让人代劳呢。


刘大娘心一横,把装有香和纸钱的塑料袋揣进怀里,从边上捡了根木棍子,扒开挡路的荆棘,挪动着颤巍巍的步伐一步一步试探着前行。爬了一道梁,又下了两道山坳,总算快到神仙洞了。


只是,大娘哪怕已闯过了九九八十一个难关,最终还有一难在等着她呢。要到达神仙洞,必须从山崖边一块大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两块石头间相隔数尺,往下有四五米落差,下头又全是横七竖八的乱石头。对青壮年来说不算太难的事,只需纵身一跃就能过去。


我们的大娘,就在这个地方出的事。


其实,那阵她心里也犯怵,站在石头那端用手中的木棍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半天,想放弃,又不甘心。后来,索性把心一横,纵身跃了过去。大娘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先跨过去那只脚倒是踩着前边那块石头沿上了,但没能站稳,身体晃了晃便往后倒了去。


出于求生本能,大娘双手一通乱抓,嘿,关键时刻还真让她抓住了石头的凸起部分。只是,她那双如枯枝一样的手根本使不上劲,只支撑到她发出几声惊慌失措的叫声,惹得藏身林中的鸟儿一飞冲天,身体便不受控制跌落而下。


午饭时间刘大娘还没回家,刘大爷只是嘀咕了几句,又挪步到院坝边上翘首往马路尽头望了一阵,不见人回来,这才回屋把铁锅里早上煮的绿豆稀饭盛一碗填了肚子。


他当时还想,待老婆子回来,再吃点她做的新鲜饭菜才行。大爷顺手将碗放在边上的条凳上,身体往躺椅上一靠,很快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后来他醒了,又去到坝子边上眺望了半天,人还是没回来。


他还想呢,老婆子莫不是在镇上碰到老姐妹,聊得忘了时间?嘿,这个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还是老样子,碰到根树桩都恨不能聊上半天。哎哟,人老了瞌睡就多得很,想着事儿呢又迷糊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退到坝子第五块青石上,一般这个时候应该是下午三四点了。


“老婆子,老婆子!”大爷大叫了好几声,没人回他,心里有点慌了。


大爷起身的时候,应该是心急了一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便感觉到整个屋子在快速打转,转得人都快飞起来了,脑袋眩晕得他差点呕吐。好在大爷及时靠墙稳住身体,休息了一阵才好了些。


他又叫了几声,确认老婆子没回家,便摸过门角的弯头枣木拐杖颤巍巍往刘老二家一步一步挪。


“老二,刘老二啊!”刘大爷站在坝子边上扯起喉咙一通喊。


“啥子事,哥!”


刘老二长着对八字眉,手里拎着几根晒干了的萝卜种,一脸苦相从坍塌了半边的土坯房里出来。墙上晾晒的萝卜种子干了,他正准备搓了皮把种子收好,九十月的时候也种地里试试。


这萝卜可不是平常的萝卜,个头又大又长,一个能有好几斤呢。年头的时候,有人承包了夏家村的土地种萝卜,就在山凹子下那片平地上。人家拔萝卜的时候他碰见了,眼红得双脚挪不动道。


我的天皇老爷,天下怎么还会有这么大,又这么水灵的萝卜?他活了一辈子,还是头回见呢。地里随便拔一个,他一家三口撑破肚皮都休想吃完。


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得想办法弄点回去种一种。


那天,刘老二寻了个理由,站在田埂上与租地老板扯东扯西,甚至鹦鹉学舌用蹩脚普通话和对方闲扯了半个下午。他这么做的目的就一个,讨颗萝卜拿回家做种子。


租地老板叫赵明,四十多岁,来自安徽,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黝黑精瘦,每天驾驶着一辆农用货车,往返于重庆蔬菜批发市场与卧龙村菜地之间。他和妻子原本在重庆郊区种菜,是在卧龙村驻村扶贫的小汪书记,通过堂妹夫牵线搭桥,亲自上门说服动员,还协调梧桐镇政府,卧龙村村委,给了切实可见的优惠政策,才把人给动员到卧龙村承包土地种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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