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槃离开一会儿，凡因禅师也开门走出了禅房。

可是他刚走出房门十几步，就被迎面走来的两个人挡住了去路。其中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拔刀在手，怒目圆睁低声喝道：“回去！”

凡因禅师知道反抗是徒劳无益的，便顺从地返身往回走。

几乎与此同时，只听得“吱——嘀”一声尖啸，一支响箭飞向天空。凡因禅师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明白，这是对方发出的召唤帮手的信号。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大搜捕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名汉子押着凡因禅师返回禅房，其中一名文弱的“三角眼”开始在书桌、箱、柜里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三角眼”、即胡濙从一只樟木箱子中翻出了寿佛寺僧众的花名册，他用食指沾着唾沫，一边翻看花名册一边数着人数。

胡濙刚把花名册上的人头数完，庞盛便快步走进了禅房，躬身对胡濙道：“胡大人，横州的官军已围住了寿佛寺，烧香拜佛的人已被遣散，现正在集合寺内的僧众，请大人过去。”

胡濙朝看押凡因禅师的商忠一摆头：“走！瞧瞧去。”

商忠在前面押着凡因禅师，胡濙拿着花名册与庞盛跟在后面，朝大雄宝殿走去。

胡濙等人来到大雄宝殿的台阶上。大雄宝殿前，寿佛寺的数百名僧众被一大队手执枪矛刀剑的官军团团围在殿前的大坝子中。数百颗清一色的光头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射出一片青色的幽光，仿佛一团降落地面的青色的云彩，与蔚蓝的天空交相辉映，蔚为壮观。这是整体生灵所焕发出的壮观，它令人为之动容，为之心惊，它不容忽视，更不容随意亵渎和践踏。

正当胡濙为这壮观的景象感到心惊时，时一焕急急从寿佛寺山门外跑了进来。他来到胡濙面前，凑近胡濙耳边轻声道：“胡大人，刚才官军在遣散那些香客时，有一个和尚翻墙逃跑了，属下追到寺外，沿围墙四周搜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那和尚的踪影。”

胡濙眉头皱了一下，印堂上立即出现一道悬针纹，脸上亦显出一丝不快，他立即招手把赵应叫到面前，道：“刚才有个和尚翻墙逃出了寿佛寺，你赶紧去寺外寻找那和尚逃走的踪迹，找到踪迹就马上追上去，务必将他抓住。还有，别忘了沿途给我们留下记号。”

“属下遵命！”赵应立即转身奔出寿佛寺。

胡濙把手中的花名册递给时一焕，说：“你来念花名册。”然后对商忠说：“他念一个，你就把应答的人押到一边去。”随即又对庞盛说：“你注意观察被念到名字的和尚的表情和反应。”

时一焕念到一个和尚的法名，商忠立即就把这名应答的和尚赶到院坝的另一边，不到半个时辰，院坝中的所有和尚都被集中到另一边了。

时一焕来到胡濙面前，有些失望地说：“胡大人，刚才在验明正身时，经我们仔细观察和辨认，这些和尚中确实没有发现朱允炆和与朱允炆相仿的和尚，但花名册上的和尚中，却发现有释心、祖宽、祖槃三人不在寺内。”

胡濙眨动三角眼朝商忠使了一个眼色，商忠立即心领神会，“刷”地一下拔出月牙刀架在凡因禅师的脖子上，那雪亮的弯刀在阳光下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院坝中的僧众立即发出一片惊呼声。

“安静！不准说话！”胡濙对院坝中的僧众嚷道：“你们若想救你们的住持，只要说出一个多月前来寿佛寺的三僧一道去了哪里就行！”

胡濙的话引起僧众们的一阵骚动。但是，当众僧看到凡因禅师那沉稳而又坚定的眼神时，立即又恢复了平静，整个院内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等了一会，胡濙突然大声问道：“祖槃、祖宽、释心去了哪里？”

僧众们又是一阵骚动，一个不懂事的小和尚应道：“祖槃师兄刚才还在呀！”

“住嘴！不准乱说！”旁边的几个和尚制止道。

胡濙“嘿嘿”冷笑了几声，如此看来，那翻墙逃走的和尚定是祖槃无疑，于是又问道：“那释心和祖宽呢？”

众僧又沉默了，小和尚也不敢说话了，他怕师兄们骂他，再则他也的确不知道。

见众僧都不言语，胡濙又朝商忠使了一个眼色，商忠将弯刀用力向下一压，凡因禅师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凹痕，殷红的血珠立即顺着凹痕渗了出来。众僧又发出一片惊呼，然而凡因禅师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脸上始终充满了平和、悲悯与慈爱。

“你们放了住持吧！我们确实不知道释心、祖宽去了哪里！”僧众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胡濙看了看院坝中的僧众，又看了看凡因禅师，然后问凡因禅师道：“他们不知道，你总不该不知道吧？”

“我佛普度众生，佛门广开，士、农、工、商、僧、道、俗，每日

里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人，老衲怎会一一记得？况且无论善缘、恶缘、

孽缘，有缘即来，缘尽既去，如同今日之尔等，连佛祖都管不了，何况

我等佛门区区弟子乎？阿弥陀佛，善哉！”凡因禅师说罢，双目微闭，

摆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宁死不屈的坦然神态。

凡因禅师的态度着实让胡濙很为难。他知道，新皇登基不久，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以稳定大局为前提，不能妄开杀戒。目前只有已死的释心（皮世坤）和尚的一面之词，但死无对证又何足为凭？而其余的证据却是一点没有，更何况朱允炆等人也确实不在寺中，这老和尚又如此执拗，再追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看来还得想别的办法。

那祖槃为何要逃跑？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去给朱允炆等人通风报信！赵应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说明他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与其在此与这班和尚纠缠不清，倒不如循迹跟踪祖槃，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想到这，胡濙对商忠等人轻轻摆了一下头，然后径直朝寿佛寺山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