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脸上又浮现出恼怒神情。
傅如意望向邵阳,邵阳漫不经心的接话道:“不错,不错。只不过嘛,现在我对冰冰姑娘却没兴趣。”
一句话说得露骨,让傅如意兄妹俩脸色大变,邵阳却不自知,仍一脸嬉笑的欲往齐映月身上凑,被警惕的晏离一把站中间挡住。
齐映月微妙的上前两步,一本正经的微笑施礼说:
“鄙人对贵府姑娘,却有几分兴趣。”
啊?
众人均惊讶的看向齐映月,只见她继续彬彬有礼问道: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芳名?”晏离闻言,皱了皱眉,忙拽住齐映月的衣袖说:“宋弟不可鲁莽……”
“就是,”邵阳有些嫌恶的大步迈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居高指教道:“名门子弟,怎可轻易一见面,就问听人家正经姑娘的名字?宋小弟啊,你可枉姓宋了,果然是宋家庶族!”
“是啊!”齐映月笑容可掬的频频点头道:“名门子弟,怎可一见面,就轻易说道人家闺秀淑女的名字呢?我竟如此无知,让各位见笑了,是吧,邵公子?”
“就是说啊!”
“那看来邵公子当之无愧是名门豪族的子弟了,宋某可得多多寻机会,向您学习才是呢!”
“那绝对嘛!”
“未知邵公子,可是识得傅府姑娘已久?”
“识得……诶诶诶!且慢!我和她不相识!我只和傅兄有过走动!”邵阳下意识瞅了瞅一旁颤微的白衣姑娘,自以为激灵的反应了过来。只见他阴恻恻笑看着齐映月和晏离,不怀好意道:
“宋小弟啊,你可莫要因为与邵离相识于前,为了替他开脱干系,而混淆视听哦!我司徒府可不是能轻易被你诓了去的蠢蛋。”
傅姑娘闻言也赶紧泪眼低垂的接话道:“就是啊,这位宋公子。奴家虽一介微末女流,但足不出户,请你慎言,切莫因为奴家乃妇道人,而误会了我们傅氏的门楣。奴家与邵司徒的公子,素未谋面过。”语毕,望向了她的嫡兄傅如意,兄妹二人俱是眉毛有些骄傲不屑的轻挑,显然,都不把齐映月的“宋氏旁支”一两句话,放在眼里。
“呵呵,傅姑娘严重了。鄙人区区不才,怎敢妄言姑娘的清白呢?”齐映月笑眯眯的,突然话锋犀利:
“只是我实在不明白,若然邵公子与晏少一样,俱是今日才初次识得这位养在深闺的傅姑娘的话,那么,请问众位,何以晏少称呼傅姑娘是以君子之礼,而邵公子却是直唤闺名‘冰冰姑娘’……?”
望着僵住了的邵阳和傅氏兄妹二人,齐映月继续装傻哈哈道:“鄙人不才,胆小眼又拙,不巧听了个墙角,我记得,傅公子也只是舍妹前、冰妹后的称呼傅姑娘吧?话语言谈之间,可并没有透露出傅姑娘的全名呐?一番谈话下来,傅公子与邵公子语气自然,而我们这位傅姑娘,也并没有出言相拦,表示任何不妥之处呢!”
望着张口欲言的邵阳和急急要解释的傅姑娘,齐映月不疾不徐的继续直言:“瞧瞧,反观我们晏少啊,啧啧,只晓得一口一个这位姑娘来避嫌,却不懂得自证清白。
所以我想,要么,就是这位傅姑娘,她不叫冰冰姑娘,傅公子呢,也记错了自己妹子的名字,对不?
要么,就是邵公子早就经人介绍,对佳人有所耳闻甚至见过面,故而才心生亲切,一见如故,芳名也就脱口而出,不忌不忌——但,刚刚邵公子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他对傅姑娘,也是初次相见,所以,这种有损司徒府清明的事儿,想必也不可能发生嘛。
所以,在下猜测,也只能是傅姑娘早已艳名天下,邵公子久仰芳名,是咱们晏少少见多怪,不识佳人的名气,是吧?”
齐映月笑眯眯故作为难的一席话,却是除了给呼一口气的邵阳面子下台阶,硬生生将原本心中另有主意的傅氏兄妹,陷入尴尬境地。
没错,这本是傅如意授意庶妹傅如冰做局,企图为傅家与司徒家牵线搭桥的一出美人计。
若是搭上了司徒家,至少傅家在天子脚下,丰都的下一步土地贩卖生意,收入囊中指日可待。
可谁知,傅如意领着心照不宣、被自己蛊惑得贪图冰冰美色的邵阳,在半路还不到原先约定的幽会之处,就被无意间先闯入这早已废弃的奉贤殿的军司马家公子晏少,给先撞上了轻纱曼露、佯装昏睡的计中美人,傅如冰。
傅如意好歹进过璧雍学了几年,知道了些许王宫内院,褚宣王的心头喜好——这身为将军的属官,军司马晏鹰比之区区一个掌管丰都民生的小司徒,那在褚宣王的心中,分量可不止重一定半点呐!
于是,虽然眼见浪荡公子邵阳色眯眯好似瞧上了妹妹傅如冰,傅如意呢,却也语带玄机,不想明着得罪邵阳,便悄悄示意美人调转目标,黏上这位军司马家的晏公子晏离。
毕竟,把妹妹送与家风持重、门望更高的晏氏家族联姻,总比送给一向风liu无度、臭名远扬的邵阳来得稳妥些吧!
本来计划一切按心意走,谁料半路又蹿出个这个不知所谓的宋小儿。
偏偏,这个“宋”不才,他抓住了计划的漏洞,让他们无言以对。
难道否认他的妹子闺名是冰冰?传出去,丰都的夫人贵妇圈子内,都成为攀附权贵的笑话一桩;
亦或者是承认冰冰“艳名天下”?那只怕,从此之后,傅家便再无与权贵联姻的可能——傅如冰,一个费劲千辛万苦培养的妙人,也就出师未捷,彻彻底底地沦为一颗废棋了。
傅如意看向忙着撇清关系,一脸嫌弃与冰冰保持距离的邵阳,心中也清楚,今天这个局,恐怕两头都搭不上,白费了。
太可惜!太可恨!
傅如意面上青冷:
好,很好,这个宋某某,可不是个简单东西。
纤细柔弱的傅如冰,此时却是快速地收敛了面上难堪,笑吟吟的走近齐映月,亮晶晶的双眸含着凌人的深意:
“公子好辩才!奴家佩服不已,若不嫌弃,奴家郑重向各位公子做个自我介绍吧——华隆第一马商,丰都傅家,奴家名唤如冰,公子不嫌,也可随譬如邵公子那般,直唤奴家的闺名冰冰。”似乎斟酌了几分,傅如冰揉揉蹙起的娥眉,顿一顿,继续道,“奴家不谙世事,擅自猜想,许是司徒府邵公子,几时曾随着兄长进府挑选精装马匹过,听闻兄长或者家父,唤奴家的小名,故刚刚随口而出,奴家也事出突然,来不及思虑,只当邵公子如兄长一般亲切唤我,竟也未注意——还要多感激您提醒呢,不然奴家以后在外,流言蜚语,恐受人中伤,我傅氏一门的贞洁,岂不要因此而遭罪?”
齐映月连连点头附和,心中却是奇怪,这傅如冰,倒是似乎并无多失望,反而心思玲珑,语气柔中带刚,脑袋转得挺快的。
傅如冰继续婉婉道:“不过,宋公子,您也知道,像我们这般马商,家中圈养几匹上等好马,也是不奇怪的,所以,今天这事儿,其实就是一场误会,您说是吗?”
齐映月看向晏离。说到底,他才是事主。
晏离定定的看了两眼他们,沉声道:“自然。”语毕抱拳,不再言语,携齐映月主仆大步的走下奉贤大殿。
“邵兄,你看……”傅如意望着一群远走的身影,转向柔声对邵阳探询。邵阳烦躁的摆摆手,边跃下台阶边大声说:“我可不想偷腥不成惹一身骚,傅兄,你可真不够仗义了,现在还想摊上我,真当我邵阳是傻子么?呵呵。我可发现了更有意思的玩意儿,我也先走了!下回再来找你妹子玩!”
闻言,也不管不顾傅如冰脸上一僵,和傅如意激红的眼底恨意,大步流星的走掉了。
傅如意钉在原处,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
一双柔荑从背后,蜿蜿蜒蜒地盘上了他削瘦的腰间,又噌噌地爬过了他胸前的丝绸,停留在他冷酷的面庞,轻轻来回抚摸着他的棱角:
“怎么,这就生气了?你就这么急着,想把我赶紧送出去?”
傅如意脸上微动,却不说话。
“把我送给别人,甚至当禁脔,你就真不心疼吗?”一只手勾在了他紧实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则停留在他的心脉旁,来回不停的感受着锦衣华服的温度。
傅如意突然一个用劲儿,把傍在他身后的傅如冰拽到跟前。
“你想说什么。”
傅如冰含情脉脉地瞧了傅如意好一会儿,在傅如意动怒之前,才笑吟吟地一只手抚上他已然皱起的眉头,另一条胳膊依然晃荡挂在他的脖子上:
“啧啧,咱们的傅公子,怎么区区小女子,就能让您动肝火呢。”
傅如意闻言,许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才泄露了情绪,一丝不屑浮上冷峻面容:
“为了你生气么,太小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妙招在后头,等着治邵阳这个臭小子。呵!”
傅如冰一怔,随即内心冷嘲,轻轻摇了摇头。他以为她说的,指的是她自己。
傅如意啊,恐怕是你太小看了我才是。
思即此处,傅如冰轻轻一笑:“你们男人呐,面上妄自菲薄,内心又妄自尊大,果然都是肤浅至极的凶兽。”在傅如意变脸之前,傅如冰轻巧的一个转身,盈盈拂袖而去,伴着声声冷意:
“你以为你的敌人是邵阳么?你该注意的,是那个横空碍事的家伙才对。”
美貌的女人对任何的男人,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笑迎靥送;
而聪明的女人碰上了同样优秀的女人,才会如嗅到同类一般,机警、防备又忍不住靠近、攀比,一决高低。
毫无疑问,此时,一向自视甚高的傅如冰,她把所有的兴趣和最大的敌意,都投向了那个刚刚才坏她好事、却又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救她水火的,齐映月。
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可是招惹了不能招惹的祸星呢。傅如冰的笑意,如同她的心一样,舒展了开来。邵小司徒家的宝贝公子哥儿,虽然她不看在眼底,可是那个风liu物种,又岂是好惹的?
傅如意思索片刻,觉得一向七窍玲珑的傅如冰说的,不无道理,眯了眯眼,便疾步的越过傅如冰,大步流星急急走出了奉先殿。
他要去查一查,晏离晏大公子,和刚刚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和渊源。
冷风令傅如冰驻住了脚步。
傅如冰凝视着傅如意远去的魁梧身影,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不属于平日里纯情柔媚的色彩,更多的,是黯然的复杂。
她会对他更有用的。曾经。她是这样一直祈求着,也一直希望证明这。
可惜,他不给她更多的时间。
她爱,她怨,但她没有办法,所以,她是那么的恨。
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的聪慧与美貌,也偏偏是一种利器。
她可以是个女人,也可以是个好人。
却这辈子,终究是不能扮演一个好女人的角色了。
只因为,她是傅家人。生生死死。
而他傅如意,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