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还在走动,但是他的身体已经遭到严重伤害。他动了一次手术。在县人民医院,那是地狱一般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的痛苦。
别人无法分担他的痛苦,只能安慰他。
他没有吭一声,他希望看见孙子结婚,这样他死去就没有遗憾,医生说,他做了手术以后,活五年的机率很大。
我从一个医院到另一个医院去照顾他。
连我都快挺不住了,只希望早一点回到家,只有把他送到家,我的心才安宁。
前不久,我还庆幸,父母身体还健康,多亏老天保佑,真是病来如山倒。父亲读了一点书,懂得一些道理。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我不能设想,父亲去世,我的家是什么样子。我本人没有家,倒是父母的家是我的家。
我的家散了,一九九八年就散了,之后一直单身。
第二次婚姻也是凑很,我与第二任妻子貌合神离。
婚姻不幸是我的宿命。
我没有遇到一个好女人,这就是我的婚姻不幸的根源。我想,女人就是罂粟花,看着很美丽,很诱人,可是有毒。
当初,亚当与夏娃偷吃禁果,就是尝试性爱,遭到了上帝的惩罚。被伟大的上帝放逐出伊甸园,快乐的园子,来到地球受苦。
人生是苦,这是佛早就说了的。
当初,我佛离家修行,只为解脱人生的生老病死,方法或者佛法就是涅槃,如来来到世界上只为演示涅槃——他在千万年前就称道了。
父亲做手术,母亲叫他念观音。
我鼓励母亲说,古人就在信观音。
我在北京疾病发作,念观音,我看见我的脚上别了一把刀子。
我意识到,那就是叫我走。
他坐着看电视,做了手术后,他很少劳动,医生说,一个半月不能背不能抱,不能跑,不能跳,这是口诀。
医生是县医院的医生,川北医学院毕业,在华西医科大学进修过,已经秃顶,不年轻了。
手术后,他打电话,询问父亲的情况。
现在医院里,一生护士态度好,我们没有碰见态度恶劣的护士。
父亲的手术,按部就班,一切还算顺利。
生,老,病,死,人人必走的道路,任何人都会死去,可是我们认为,自己是永恒的。
父亲说,到火葬场,就如排列子。
早死晚死都得死。终需一个土馒头。
诗人伊沙说,人生,就是在火葬场外旅行。
季羡林说,在通向八宝山的路上他绝不排在前面。
一个教师的宿命,他走不出他命定的结局,在劫难逃。
五十岁,就知道天命了,知道一切是上天注定的。
这是常识,每一个中国人大约都知道。
父亲回来,心安宁了,他没有干重活,只是休息。
第二十二章
他来到世界上,不知道他脑袋里想什么,农民一般选择沉默,农民是地位最低的,他们最辛苦。
我见识过父母打菜籽,先割,晒干,在夏日正午最热的时候,铺好菜籽,用连枷打,再筛,装袋。农民挣的钱是幸苦钱,他们出去打工,一般也是搞建筑,打扫卫生,做饭,做保姆。
农民选择隐忍,但是谁也不能忽视农民的力量。
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就出生于农民家庭,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也出生于农民家庭。
英雄来自大地,来自普通人的家庭。
党旗上的镰刀锤子就代表工人农民。
爱老百姓的,恐怕只有共产党了。过去书上说,蒋介石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利益,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也是共识。
父亲修好楼房,楼房就是父亲的功绩,三个孩子也是父亲的功绩。
在北京,有人对我不好,父亲说,我儿子出事,我要找他拼命,我才知道父亲是疼爱我的的。
我用钱无计划,有一段时间手头紧,父亲也只是轻言细语的提醒我。
我从小长大,父亲没有打过我,骂过我。
小时候,我洒落玉米,父亲只是黑脸,我十分恐惧。
后来,父亲说,他是按照爷爷的吩咐教育我——由他。
我想起作家冉云飞的一本书《给爱你的人以自由》,很有同感。
独立,平等,自由,是西方的普世价值。
父亲现在还生活在山村,病好了,他还会耕田种地,像过去一样,日子也会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