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斯。”“……”“卡里斯。”“什么事？”卡里斯出神地坐在血池中，呆呆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身后的灾祸一直不停叫他，他似乎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回过神来的卡里斯缓缓转过身子，看向欲言又止的灾祸。“快干涸了。”灾祸指了指身下的血池，以前卡里斯感觉异常深的血池，已经不知不觉地可以看到下面了，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在理想与现实的道路上选择的经历，那时自己就从天真稚嫩走向了成熟。“我知道。”卡里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非常平静的内心让他的语气也丝毫不起波澜，这些年来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早就让他的神经完全麻木了，“血池干涸之时，就是你离开我的时候，对吧？”“……”灾祸缓缓点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虽然卡里斯知道灾祸并不是冷血的生物，它现在估计也在难过吧？但这似乎不关自己的事，“我离开后一个周，你就会死。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做得这么绝。”“灾祸，我们不是朋友。”卡里斯知道灾祸指的是卡雷尔的事，封印他的魔法力量确实让灾祸很难办，“即使知道一切，我依旧无法原谅你。你我只是利益维持起来的单纯关系而已，不要以为我会方便你。他们是我最后的亲龙了，奥妮是当不了龙皇的，只有卡雷尔才行，即使是个废物，我也不想让他经历我这样的痛苦。”“我能理解，每代都是这样的。但是你越是挣扎，命运就套得越紧。”灾祸并不在意卡里斯现在冷漠的话语，反而是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没关系的，卡雷尔自然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总有一天，他同样会知道一切。难道你想像卡尔西奥对你那样，一直隐瞒他，让他承受更大的痛苦吗？”“我知道我父亲是错的。”卡里斯爪子捏成拳，心里的不甘让他觉得力不从心，“我现在终于能体会他的感受了，即使知道自己是错的，我同样会这么做。”“是吗……”灾祸微微叹了口气，眼睛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按照承诺，现在你可以许愿了。”《皇室备忘录》中有提到，每代龙皇将死前，能向灾祸许一个愿，只要不超出灾祸的能力范围，几乎都能达成。“……”卡里斯低头想了想，并没有急着许愿，“我想知道……我父亲许的愿是什么。”“哼，卡尔西奥许的愿相当有意思。”灾祸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时候觉得卡尔西奥真的很傻，虽然现在也觉得他当时的愿望很傻，“他让我在灾难来临时尽量保住仅剩的两个同伴，也就是尼德霍格和凯瑞甘，期限是至少得等他死了以后。”“！”卡里斯心里暗惊，原来自己的父亲把珍贵的愿望用在了同伴身上。如果那些兄弟到现在都还没有死，估计自己也会这么做的。“那么，你的愿望是……？”嘶……灾祸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卡里斯爪中传出的纸张撕碎的声音。灾祸仔细一看，先是微微瞪大双眸，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卡里斯已经不知不觉地从空间戒指里拿出还没放回图书馆的《皇室备忘录》，撕掉了最后一页，被诅咒的那一页。“你这又是何必呢？”灾祸无奈地看着卡里斯将那一页用光魔法彻底毁灭，看来这家伙和卡尔西奥这对父子真的是怪胎，“即使你毁了这本书，命运同样不会改变。”“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卡里斯收回了这本纠缠辉煌圣龙千百年的书，光是改变《皇室备忘录》的内容，就已经相当于完成愿望了。这是历史上第一次，灾祸什么也没做就完成了一个愿望。“！”忽然卡里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内心空间退了出去，回到了现实中，留下灾祸独自站在即将干涸的血池里。龙皇穴里一直只有卡里斯一头龙，即使停止办公，纳尔长老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因为卡里斯自己都已经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义务。他立刻扔下爪里的笔，拍打起翅膀往某个方向急速飞去：“这个元素波动，难道是……”……“你好啊，小弟弟。”一头浑身披着黑袍的巨龙忽然出现在一百多岁的卡雷尔面前，伸出爪子像摸他的头。“你谁啊？”卡雷尔警惕地向后跃空退避，压低身子，喉咙中发出低吼声，眼里全是敌意，从没在龙城见过这样怪异的巨龙。卡雷尔正巧这时是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津津有味地看着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周围一头龙都没有，奥妮克希亚此时也是在到处寻找自己爱到处跑的弟弟，不过相当不好找。如果这头龙真的想对卡雷尔不利，那么卡雷尔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我？……”这头神秘的龙想了想，他的身前忽然像有水波一般荡漾了一下，“我叫摩卡，是头红龙。”他掀掉了头上的袍帽，露出自己的脸，火红的鳞片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我没见过你……你不是龙城的巨龙，你想干什么？”即使知道对方的身份，卡雷尔也没有丝毫放松警惕，死死盯着这头奇怪的红龙。“你就是卡里斯的孩子吗？”老红龙慈祥地笑了笑，无意间瞥到卡雷尔爪里紧紧捏着的书，从黑袍中拿出一个金色的石头，递给了卡雷尔，“真是个谨慎聪明的孩子。以后需要帮助，就捏碎它吧。”卡雷尔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奇怪的石头，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此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而熟悉的呼唤：“卡雷尔！”“老头？”卡雷尔向身后的天空望去，看到那熟悉的巨大身影，有些紧张的心也安定下来，至少不会被这家伙直接干掉了。“卡雷尔，这边有什么情况吗？”卡里斯先是担忧地检查了下卡雷尔的身体情况，见他安然无恙后，开始到处张望起来。“刚刚是他…………咦？”卡雷尔刚想转头指着那只奇怪的红龙，谁知道那家伙忽然就不见了，看来听到卡里斯那声呼唤后就走了，“他不见了……刚刚还在这里的啊。”“是谁啊？”卡里斯一脸严肃并且有些焦急地问卡雷尔，卡雷尔也很少看到父亲会有这样的表情。“是头老红龙，他说自己叫摩卡。”卡雷尔悄悄收好了石头，没有告诉卡里斯这块金色石头的事“红龙摩卡？”卡里斯皱起眉头，摸了摸下巴，“果然是你没有死吗？游天。为什么不来见我？”他刚刚就已经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看来已经通过空间魔法离开了。“卡里斯……我本来就不该再来打搅你的生活的。”龙城郊外，老红龙收起了身上的黑袍，露出整个火红的体。身体表面又是一阵荡漾，红色渐渐变成了金色，眼眸也变成了纯澈的天蓝，头上的角已经断裂了。赫然是游天。“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游天拍动起翅膀，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烬月龙城后，向远方飞去。……“……”卡里斯陷入了回忆与沉思之中，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还在旁边等着。卡雷尔见卡里斯完全出神了，有些恼火地戳了戳他的腰：“喂，老头。”“……”卡里斯没有反应。“老头！”卡雷尔将声音调高了几十个分贝。“啊？什么事，卡雷尔？”卡里斯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看向不满的卡雷尔，这是他才看见，卡雷尔爪里拿着一本书。“什么书啊？给爸爸学习下。”卡里斯拿过卡雷尔爪中的小书，上面写着“教你如何成为炼金大师”。“炼金……”卡里斯也是吓一跳，没想到卡雷尔对这方面感兴趣，“宝贝儿，怎么忽然想学炼金术了？”“哼，都怪依啦，那家伙整天显摆自己会些炼金术，我一定要用炼金术打他的脸！”卡雷尔不满地说，双爪还比划着想要揍他。“啊……是那头小黑龙吧。”卡里斯想想，卡雷尔虽然这么说，但他跟依可是几乎形影不离的死党啊，难道现在的死党都流行这样？“确实很优秀呢。”“老头，你还有别的炼金术书吗？”卡雷尔对着卡里斯摇摇头，“这些书我都看完了，并且这些东西都太基础了，做出来都没用，比不上依的。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配方，总能搞出许多神奇的东西。”“……炼金术书……”卡里斯的空间戒指中确实有这么一本。完全没有抱希望地拿出了《天金密码》，递给了卡雷尔。其实卡里斯也想看看自己儿子跟一本打不开的书死气的样子。“《天金密码》？没听说过呢，谁写的？”卡雷尔接过这本书，书居然神奇地变小了些，完全匹配自己还没有发育成熟的身体观看，“这是……自校者法阵？居然能用到书上？？”“……”面对比自己更懂的儿子，卡里斯实在无话可说，他在说什么卡里斯完全听不懂，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了。仔细想想，没有办法修炼魔法的卡雷尔除了玩耍看书，还真没有别的事可干了。奥妮克希亚倒是能像正常的巨龙一样学习魔法，整天都很充实。“啊？！”卡里斯瞪大眼眸，他看到卡雷尔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那本书！“什么？怎么了？”卡雷尔被自己父亲巨大的惊讶声吓了一跳，浑身一个激灵，疑惑地看着父亲。

“不……没……没什么……”卡里斯吞了一口龙涎，没想到自己几乎试过所有龙民都没法打开的《天金密码》，选择的主人居然是自己的孩子。“作者是莎拉*凯瑞甘，你要记住啊。”“恩？就是那个源长老的妹妹？”卡雷尔翻开第一页，眼球就像被磁铁吸住一样，再也移不开了，不过还是有部分注意在卡里斯的话语上。“对，就是她。”卡里斯又想起了那头积极乐观并且异常睿智的小型火龙，但随之而来的确实灰色的悲痛记忆。卡里斯闭上灰色的眼睛，使劲甩甩脑袋，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了，“这本书就送给你了。”“那可真是太感谢了。”卡雷尔一点儿也不客气，听到卡里斯这么说，拿着书就飞走了。“还好最后为你找到了传承啊，凯瑞甘。”卡里斯看着蔚蓝的天空，欣慰地笑了。……煌龙历5114年，卡雷尔与奥妮克希亚300岁整，成年礼前一天……“所以呢，煞王在500年前被你父亲‘灰色晨曦’一行封印了，泽拉菲斯暂时迎来了和平。”绿龙长老纳尔在图书馆里给卡雷尔灌输各种知识，卡雷尔却是望着窗外跟自己做鬼脸的依，一脸不爽。“哎，下课。”纳尔长老见卡雷尔已经无心继续听课，无奈地叹了口气，宣布今天的补课结束。卡雷尔听到下课，把吃奶的劲都用到四肢上，往图书馆门口跑去。结果“啪”的一声撞到了一个钢板一样的东西。刚想脱口大骂，仰头一看居然是自己家的老头，马上就把话咽了下去，赔上笑脸：“今天天气不错啊。”“纳尔长老，辛苦了，你先去吧。”卡里斯微笑着对苍老的绿龙长老点点头。“是，我的皇。”绿龙长老行礼过后就离开了图书馆。“卡雷尔，给。”卡里斯从戒指里拿出一本陈旧的书，递给了卡雷尔。“这是什么？《皇室备忘录》？”卡雷尔好奇地接过书，他最喜欢看书了，不过这陈旧的封面让他不大想翻看。“皇族血脉的秘闻，你必须马上看完。”卡里斯的语气虽然温和但不容置疑。卡雷尔看着窗外还在做鬼脸的依，真想冲出去踹死他，但这老头堵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只好快点把这本书看完了。说起来，这本书明明这么薄，怎么会有这种重量？他缓缓翻开了第一页进入煞卷，是七煞图，但是中间却有一个空位，全图只有六个煞王，他转头问卡里斯：“不是七个煞王吗？怎么只有六个？”“……”卡里斯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波涛汹涌，这与自己成年礼前一天的情况是何其相似？！没错，卡里斯干了和卡尔西奥一样的傻事，用殒光折印封印了那些重要的内容。“灾祸煞王从没现过真身，没有它的肖像记录。”卡里斯勉强平静地回答，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对自己说同样的话的时候是什么样感受了。卡雷尔没有发现卡里斯的异样，继续翻动。他看到了星沙，但并没有停下，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戴上这种东西。直到，完全翻完了。“好了，我看完了。”卡雷尔并没有看到重要的内容，就连那页诅咒的话语，也被卡里斯毁掉了。“灾祸……”卡里斯小声地嘀咕着，被卡雷尔听到了：“啥？”卡里斯此时才明白，当初自己没有听清父亲的嘀咕，他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吧？卡里斯是想要确认，灾祸到底离开自己身体了没有。没有回应……看来灾祸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进入了卡雷尔的。“不，没什么，走吧。”卡里斯心情并不平静，拍打起巨大的双翼，卷起强大的风飞走了，差点把弱小的卡雷尔掀倒。卡雷尔低声谩骂了几下，然后出去找依算账去了。成年礼……依旧是阳春三月，烈光日轮挂在蔚蓝的天空，生机遍布泽拉菲斯。烬月龙城大广场上已经是龙山龙海，等待着新一代的青年龙步入成熟。在‘种族革命’的影响下诞生的，是各种各样从未见过的神奇巨龙。卡雷尔和奥妮克希亚也参加了等待已久的成年礼。“好，那么接下来进入仪式第一项，龙息展示……”纳尔长老向着所有的龙宣布。“……”卡雷尔在后台打了个哆嗦，奥妮克希亚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她自然知道他不会龙息。依虽然爱和卡雷尔对着干，但此时也非常耿直地没有嘲笑他。“老生有幸为各位介绍今日的评委。首先是我们最敬爱的龙皇-卡里斯*莱特陛下”今日的卡里斯似乎从昨日的失态中恢复了过来，站起身子用不详的灰色眼眸扫视了全场，微微颔首，让所有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然后是长老，源*卡拉克斯。”源从自己的座位上飞了起来，让自己较小的身体能被所有龙看到。“最后是红龙长老，莱纳*卡德拉。”苍老的红龙抬起头，对着下方的所有龙民微微颔首。“有请第一头准成年龙，卡雷尔*莱特。”“………………”卡雷尔已经无语了，没想到第一个就是自己，看来出丑是出定了。“孩子，看到远处的魔法靶了么？用你最强的龙息，以最精准的角度，击中标靶，标靶上就会出现你的成绩”纳尔长老捋了捋长长的龙须解释到。纳尔当然知道卡雷尔没有办法使用龙息，但是卡里斯坚持要卡雷尔参加这个成年礼。没办法，卡雷尔表面平静地走上前去，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就算出丑，也要先把台面做好。他记得父亲和姐姐对自己说过的龙息的要领，不过自己怎么试也发射不出去。到今天这一步，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天空忽然阴沉下来，厚实的乌云居然挡住了烈光日轮。卡里斯皱起眉头，心里有种不安的躁动。“吸气……压缩……维持，然后……”卡雷尔清清楚楚地记得老头对自己说过的，不过他当时对自己说的时候，卡雷尔清晰地记得，那是心不在焉的表情。卡里斯根本不相信卡雷尔能突破自己设下的殒光折印。不过卡雷尔跟当年的卡里斯是一样的性格，热血而顽固。“将所有气瞬间喷发！”“噗！”卡雷尔用力将所有的气吐了出去。旁边的三个评委和主持的纳尔长老同时瞪大了眼眸：“煞熵？”卡雷尔喷出的不是喷射式的龙息，居然是小型灰色能量球，准确地将远处的魔法靶击碎了。毫不知情况的龙民甚至连卡雷尔不会龙息都不知道，见卡雷尔精确地命中了魔法靶，虽然龙息有些奇怪，但终究还是合格了。“合……合格。”纳尔长老回过神来，先判合格再说，不要引起其他龙的注意。卡里斯和源悄悄交换了眼色，成年礼继续进行了下去。“灾祸这家伙……够绝。”卡里斯捏紧了爪子，不过马上就松开了。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颓废，不知不觉间，双爪里已经满是鲜血了，“卡雷尔，之后的日子，只能靠你和你姐姐相依为命了。”夜晚，双重红月挂上了黑色的天空。血光照耀下的夜晚毫无生机，所有生物都早早躲入自己的窝里尽快入睡，想要马上见到第二天明媚的阳光。龙皇穴里，卡里斯静静地坐在方石前，将所有文件全部处理完了，然后整齐地堆在方石上面，点上了洞穴的蜡烛，等待着卡雷尔的到来。蹬……蹬……“灾祸……”卡里斯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我。”是灾祸的语气，但声音却是卡雷尔稚嫩的音调。卡雷尔已经来到了卡里斯的身后，阴冷的呼吸让卡里斯的鳞片开始翻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卡雷尔已经抬起了爪子，狰狞的骨刺从他的鳞片下钻出来。“我终究……还是没有父亲睿智啊。”卡里斯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给卡里尔留下一个……可以怀疑的舅舅。”一只稚嫩而狰狞的龙爪穿透了卡里斯的心脏。

（《第九双眼睛1：坠星》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