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站在这里看了好一会了,我又有些兴奋,原来,他是想要赞扬我。我开心地笑,“上官鱼,你要是去掉丑女两个字,我会接受得更乐意的。”画,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费尽心思地钻研。我画得很随意,没有什么目的,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喝醉酒的人,总说自己不醉,丑的人,总是说自己不丑。”他随手拿起一张看。
又有些动静,我睁大眼睛,看着竹林。没一会儿,从竹子后边,两个身影缩在墙角往院落而去,那穿着裙子的长发女子,那白色衣服的颀长公子,竟然是梨香和楼玉宇。这,他们竟然在这里私会,好大的胆子,这可是丢脸之事啊。我怕引来上官鱼的视线,届时又不知怎么笑话我殷家了。
赶紧一拉他的手,指向反面,“看,有星星。”
他的眼神,由高而下地看着我,有一种我不知道的东西在闪亮着,然后他竟然用一手狠狠地拂开我的手:“人丑脑子也不行。”
我知道啊,黑夜天空有星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我的目的不在于此。他好凶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没有谦谦公子的风度,算了,我不是香来不是玉吧!
我心里,却为妹妹烦恼,如此这般,倒不如她去求爹爹让她和楼公子先成亲,也不至于会做出什么有损闺誉之事。殷家虽然比别的人家要来得自由,但也是清白人家,万不能给爹爹蒙羞的,要是让下人看见了,岂得了。
收拾着我的画,一手盖好笔墨,看着他手中的那幅,“上官鱼公子,丑女的画,不给美男看的。”美男,孔雀男。
“我肯屈尊看你的画,是你的荣幸。”他挑眉,不肯给我。
“谢谢你的荣幸,不稀罕。给我。”我伸出手。
月色下,我的手指,竟然显得那么纤细而修长,连我都没有发觉,还蛮好看。
上官鱼拍掉我的手,“还没有看完,那些,给我看看。”
哇哇哇,他这是什么话?把我当作什么了?“不给,还给我。”打我的手还要我献上画,他是强盗还是山匪啊?不是不屑于跟我打交道吗?
他将画一卷,收在袖中,“丑女,不给我看,这张你也不必再要回去了。画得倒是有几分火候。”
我看他细细地看,似乎也懂些画,不过这些名门贵公子,多少都是些附庸风雅之士,略懂一二,便自以为是伯乐。
又要骂,又要赞,这个讨人厌的上官鱼。我的画,一般都不给外人看的啊。
不气不气啊,他就是这么招人生气,要是生气,就中了他的计了。我挤出一丝友好的笑,“上官鱼公子,要有风度,你是孤傲的公子,一个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医界神仙。怎么可以看一个丑女人的画呢?这会折了你的身份的,而且,你不怕人家误会吗?届时说男有情,女有意,花前月下私会,传出去会让你没有面子的。快点给我,不然一会有人来,保不住你清白的名声了。”
“牙尖嘴利的丑女,你是没打算嫁出去的吧!”他嘲笑着我,伸出手,“拿来。”
他竟然也看出了我的少许心思。待了一会,看我冒火的眸子还在瞪着他,他拍拍衣袖,“那这幅,你就不必要回去了,旁人以为你是以画勾引我上官雩。”
勾引,我……呼,不气,压下气一叠的画给他,“拿去,最好看得你眼珠子掉下来。”
他不客气地坐在石凳上,将我叠好的画,一张一张认真地看,有时比划着,有时在赞叹,有时又紧皱眉头,像我画得多伤了他的心一样。
我等等等,我等到月冷风凉,我等到月亮星星刺眼,我等到他大老爷一样欣赏完。
“殷初雪,你的画不错。”他总结出一句来。
殷?“不,我姓倪,倪初雪,看完了是不是?不必说你的赞美了。”我愤愤然地收拾着我的画,不想再理会他。
“你不是殷大人的千金吗?是捡来的?怪不得不像。”他摸着下巴,在思索着一样。
谁也不可以说我不是爹爹的女儿,暗里说的,我没听到便是,可是,当着我的面说,我就一肚子的火气了,“上官雩,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我爹爹的女儿,我跟我娘姓。”我是在害怕吗?我不知道,有人说,对于越是怀疑的事,就会越是敏感。
“你何必生气,本来就不美了,一生气更是恐怖。”他敲着石桌,“我是大夫,是你家的贵客,你的风度也没有吗?”
我的风度,我不与人生气的啊,这个讨厌的上官雩。
他又低笑,“你倒是说对了我的名,记住,上官雩。”
我哼哼笑两声,“我记住你的名字干什么?”为爹爹,忍啊。
他是没有风度的人,我也不必和他一样。
我卷起桌上所有的东西,有些气愤地朝我的院落走去。
上官雩低低的声音传来——“叫你妹妹放聪明点,别上当了。”
他,原来他也看见了,我还装什么呢?还让他骂,我脸上有些羞意,梨香啊,连外人也知道了。唉,这种事,我怎么好转告呢?梨香做事,向来是有主意的,说多了,还会跟人反脸,我一向是不会和她计较,她的事,也轮不到我来管。
楼玉宇,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我们的面前,他是个谦谦君子,好学,勤奋,弹得一手好琴,最重要的是,生得一张花容月貌,男子如此这般的出色,极是少见。
只希望,爹爹的头疾早些好,届时也能让梨香和楼玉宇收敛一些。
我想更了解一些楼玉宇,一个这么出色的人,就真的会那么轻易地只折倒在梨香的手上吗?京城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很虚诚,虚诚得有些虚假。
上官雩的话,让我有些担心,楼玉宇,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吗?他说,第一次见到梨香的时候,就惊为天人了,他已经写信回京城,很快就会迎娶梨香。
京城太远,对于从小就生长在秦淮的我们,一点也不熟。
我转过头,“你对楼玉宇的评价如何?”我选择相信,他因为我觉得楼玉宇的过分虚诚,有点太空洞。而且上官雩的爹与我爹爹也有些交情,觉得他没有必要对我说楼玉宇的坏话,他对梨香,并没有那种惊艳至极百般讨好的样子,这种人,通常是可以相信的。
“你看了我的画,总得给我一些回报。”我淡淡地说着。
他托着脑袋,带着兴味的眼瞧我,“你相信我?”
是啊,我相信他,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他?他简直是在说废话。
他走上前,抽走我两幅画,“报酬。”他笑着说,眼里有些恶作剧。
没一会,他的眼神恢复了认真,“楼玉宇在京城,可招下不少麻烦。”说完,他扬长而去。
就这一句话,就硬要了我两张画,我愕然。
麻烦的代价是什么?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做人,不能在背后说尽一个人的不是,他能这样提醒,也是不错的了。
只是,我当时不太理解这句话,直至后来,得到了深深的教训。
我答应了梨香,我就会帮她画一幅最满意的翠竹图,七月七日就快要到了,我想,我画得好的话,我还能暗里劝她几句,她高兴之时,指不定还会听一听的。也让楼玉宇看到图之后,不要糊弄梨香,殷家可是极其诚心地对他,如座上贵宾,礼遇有加。
奶娘对我的画,可是赞美有加,她自认为,我比梨香好多了,但是却又不喜让人看,总是放在那里,一天到晚叨叨念。我出门,她并不阻不拦,秦淮的才子多,我想她大概是想我出门,让人看到我的画,惊为天人,然后谱出一曲才子佳人的美事吧!
女人,总是幻想过多,包括已老的奶娘。
我背上是特做的薄板,小小的,却能夹住画纸,笔墨也能放在其中,方便得很,秦淮的美景很多,我知道那里有最漂亮的翠竹,但是我并不去那里。
多的是文人骚客画那里的竹子,千篇一律,我想,画些特别的,与众不同的。
河边的竹,多是翠绿,叶大而竹润,不如山上来的苍翠清疏,但我喜它们圆绿可爱。碧绿的叶子泛着点点的光色,我看到那下面生出的笋子,尖尖的,黄黄的壳儿包裹着,我很喜欢。摊开画纸,认真地观察着,慢慢地描到我的画纸上去。
画竹,得有力,或是圆润,不然,画出来的竹就不好,但是,不能多加修饰,简单自然是最好,叶可分下垂竹叶与上仰竹叶等。画时先画竹干,枝干皆略成弧状,要注意疏密穿插,竹叶的排列不宜太工整,须考虑整体之意趣、虚实与远近的关系。这样画出来的竹子才错落有致,相当的美。
有浓黑如夜空那样,重重上墨,有一点而过的像是不小心洒下。各种笔也自是不相当,毫笔也有,尖如针一般的笔也有,什么,我都得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