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作者: 吴波更新时间:2019-12-30 11:26:51章节字数:5039

我叫何晓驷,小名驷哥。在这条街开理发店已经十年了。客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多年的老顾客。老顾客又分会员与非会员,新顾客很少,要么是老顾客介绍来的,要么是冒然闯进来的过路客。


重庆是一座潮湿的城市,不能说全世界最潮湿,最少算是最潮湿城市之一。这样的潮湿在重庆的五六月份尤为严重。


漂亮宝贝造型是我一手打造的,它的一砖一瓦,一块地板,一粒尘土我都是熟悉的。


一楼是用做发廊,二楼做美容养身。在一二楼之间有个挑梁改成的阳台,阳台上放了两台空调主机,装修工人故在挑梁地面打了两个孔,让主机的连接管与一楼的空调连接。大约连接管在阳台地面钻的空没有将水泥敷牢实,短时间没看出破绽,日子久了,墙慢慢被雨水浸泡,墙慢慢变泡,慢慢变黑,墙布渐渐开裂,脱落,墙布里的腻子在哗哗的往下掉。遇见梅雨季节,雨水化着的水分子与墙上的腻子冤家路窄的相遇,浑浊的水顺着破解的墙布肆意的往下流。发廊里一片颓废的景象。


雨整整下了一个月,看电视新闻,网络记事全世界到处都在地震,泥石流,


堰塞湖比比皆是。


奥黛丽告诉她妈妈QQ说要去日本旅游。QQ支使奥黛丽来找我?我火气地说:“东南亚多国都在地震,泥石流等自然灾害,我能放心你去吗?”


奥黛丽委屈的嘟着着嘴,泪水在眼里打转。


“宝贝,看看那些在自然灾害中遇难的人,家破人亡,身无居所。我不想你我的父女的缘分这么浅,我想我们生生世世是父女。”我真诚的对女儿说。


奥黛丽赌气的跑到她外婆那儿去了。


几天后,丈母娘笑着对我说:“你说什么缘分浅这话,你的宝贝女儿哭了一个星期。”


连续四十天的雨终于不情愿的被太阳赶走了,此时的梅雨被大家叫着霉雨了。“这霉雨终于停了。”


“唉,这该死的霉雨,这个月的营业额不足其他月份的十分之一。霉啊。”


重庆人的口语里“霉啊。”啊字特别长特别有地域风情。


梅雨是停了,大伙盼望的太阳并非善茬,温度唰唰飙升38,39,40度,水灾变成了旱灾。大伙从愁云惨淡,哭兮兮的雨季样子突变成烈日灼心,火爆爆的样子。有些情绪失控。


汽车上,前方路况有紧急情况,一个急刹车,一个老太太碰到另一个老太太被碰的老太太,哎呀呀,坐在车厢的地上撒泼不肯起来,有人给碰人的老太太出主意说给她一百元私了算了。碰人的老太太鄙视的一笑:我们报警吧,然后送医院检查,花个千八百的我先负责垫着,有问题我负责,没问题,她自己买单。那坐在地上的老太太一听这话,“嗵”一声从车厢地上出爬起来,“停车停车”。灰溜溜下车跑了。重庆火辣辣的夏天容易让人惹事。


两个星期后,奥黛丽发了一个微信给我:“爸爸,天气连续高温,在外培训,注意休息,注意防暑。爱你的女儿:奥黛丽。”


我给她回信息说:“宝贝,请相信爸爸始终随时随地是爱你关心你的,别怪爸爸爱唠叨,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世上父母对儿女的关心永远比儿女关心父母的关心多,等你接了婚,做了妈妈就知道了我现在的心情。天气乍寒乍暖,宝贝,你要爱惜自己。永远爱你的爸爸。”


父女俩“重归于好。”


夏季,理发店生意最淡,上四十度高温的天气连续三十八天。


大街上人行道两旁的大树仗着根系发达,能吸收到地壳深处的水分和营养,越热越发生机盎然。


闲来无事,我在电脑上听歌,居然喜欢上了一首歌。


  我确定喜欢上莫文蔚的这首【爱】,这是我听过的歌曲次数最多的一首,没有之一。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喧哗的都已沙哑……因为你总会提醒|过去总不会过去|有种真爱不是我的……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有些幸福不是我的……歌声时而安静,细腻,轻婉,时而如泣如诉,时而荡气回肠。似乎表面不管曾经的情感有多么轰轰烈烈,最终也不过归于平淡。唱的人投入,听的人痴迷。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开始和最后的歌词我没去记,唯有‘过去总不会过去’这句歌词让我记忆深刻,怎么也难忘记。


    “他是我的男闺蜜。”她总是高兴而自豪的向身边的人这么介绍我登场,我习惯了,当然了,非常乐意。说这句话的女人是我高中同学,她叫詹丽,软软糯糯的普通话总是在耳边回荡。


“来,我的男闺蜜坐我身边来,你又瘦了,要吃好点。”她伸出竹竿似的手臂说。


去年六月我乘坐飞机到咸阳,再乘出租车去位于西安市区的肿瘤医院。我见到了病入膏肓的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头朝向病房的阳台,我不知她是否睡着了,因为我能看见她的眼白和瞳孔,原本大大的脑袋推得光光的,满脸的褐色斑点。


“你是詹总的同学,驷哥吧?”一个三十岁左右,扎着马尾辫的女子端着饭盒从外面进来,笑着问我。


“你……詹总?”我迟疑不决。


“詹丽是丽华咨询公司的老总,我是她的合伙人,叫我小白好了。”她大方的说。


我们寒暄了几句就没话了。


小白告诉我,詹丽元宵节那天公司大家聚会,在酒店吃完饭回家,在卫生间洗漱时发觉脖子肿痛并且有硬块的东西。第二天到医院检查,结果要到一周后才出来。


后来詹丽马不停蹄的赶回重庆,在新桥医院再次检查。这次做了活检。在重庆她呆了十天,我天天陪着她,给她讲开心的事,她机械的笑着,总也开心不起来。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犹如晴空霹雳,詹丽被打入冷宫,她被查出有鼻窦癌晚期。


离开重庆的时候她笑得很灿烂,我知道那是装出来的。进安检口时,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的男闺蜜,但西安来我请你去登华山去吃羊肉泡馍。”


我点头,泪往心里流。


数月后的大年三十夜。


“我的男闺蜜,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在家呢。”她娇嗔的说。


“你妈妈呢?她去哪里呢?”我问。


“妈妈回老家她侄子家去了。”她说。


大年初一上午,我还在床上睡懒觉,詹丽发来微信视频:在在小区的雪地里遛狗。


“点点,点点,我们回家了,外面太冷了。”她的声音。


今年六月,离去年去西安看她已经一年了。她发来微信:我亲爱的男闺蜜,我已回重庆了,在重庆肿瘤医院住院。


我的确吃了一惊。


“你在重庆肿瘤医院?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你说呢?”我急促的问道。


“我在肿瘤医院,在做化疗,放疗。”她声音变了音调。


我答应她,抽空会去看她。


深夜, 她发来微信:我明天上午在重庆肿瘤医院B楼十一楼做化疗,下午一点在十二楼二十三号床位。


我回短信:“好的,我明天一定要去看望你。”


我深思熟虑后告诉了先前约定好了的客户,我明天上午要去看望一个即将去了的老同学,还好,我的客户都非常通情达理,同意了我改时间为他们做发型。


在重庆生活十多年了我当然知道肿瘤医院在沙坪坝区。无数次坐车经过,从未进去过。今天我是第一次去。我按詹丽给我的信息找B楼,在医院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什么B楼。我去医院咨询台问问:“我们医院没有你说的什么B楼。”工作人员不赖烦的说。我不甘心,向另一个工作人员问,我得到的任然是摇头和说没有。


我没有放弃,我四周再逛了几圈,我向两幢大楼的保安问。保安热情的介绍:“我来肿瘤医院工作已经五年了,住院部只有内科楼和外科楼,没有你说的B楼和A楼,你打电话再问问你的朋友,确定一下吧。”几个保安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异口同声说没有什么B楼A楼的。


我给詹丽打电话没人接,打了十几次都没人接,电话是通了的,就是没人接。一个小时后她终于回了电话:“我刚做了化疗。”她的声音微弱而痛苦不堪。我问她在哪里?她低声说:“在重庆肿瘤医院,B楼12层。”随后没了声音。


我在医院巡视了两圈,除了门诊部大楼,还有外科楼和内科楼两栋大楼,我抬头望望两幢大楼,心有余悸,好在只是12楼。我先乘电梯上了外科楼12楼,我查找了23号病房门口的名单没有詹丽的名字。我打开手机看看她发给我的微信,发觉她说她在化疗。我问前台工作人员,得到的回答是化疗在11楼和13楼,我嫌楼层间距太短,乘电梯太慢,我干脆徒步跑上23楼,见每间房都闭的紧紧的,我又跑向11楼,只看见化疗室的牌子,大门仍旧闭得紧紧的。我乘电梯到了一楼去了内科楼,仍然在11楼12楼13楼间穿梭。仍然不见詹丽的影子。


她发来微信:“chongqingghsy@”


我只认出来了重庆两个字的拼音,其他的字母一团雾水。


我再次接到她发来的微信:“≯?g!%”我不知她在表达什么。


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的境地。我常常梦见医院电梯间里瘦得皮包骨一样的病人。他们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发呆,有的在大笑,牙齿凸出来,让人不敢直视。为了快一点上楼我没乘电梯,在步行的楼梯上遇见一个瘦得像纸片似的病人,肿瘤病人走下楼梯来,与我擦肩而过时,我突然毛骨悚然,从头凉到脚心。詹丽在我眼前时隐时现,她是人或是她的灵魂。我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回到家,莫文蔚的【爱】才能给我片时的安慰:“……过去总不会过去……”


十天后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是一个女子,她的音质也有软软糯糯的感觉她的声音像极了刘广宁的声音,就是为日本电影(生死恋女主角夏子)配音的刘广宁。


“喂,您好啊,您是驷哥吧?!是詹丽的同学吧?!我是王媚,詹丽的外甥女。”


“我……是…… 你好……”我被对方的声音吸引了一时呆呆的楞楞,发怵。


“驷哥,姐姐已经不行了西安肿瘤医院已给姐姐下了最后病危书,我将姐姐在西安的公司和房产全部处理好了,我花三千元钱叫来一辆出租车将姐姐就回重庆来了,姐姐的愿望是叶落归根。驷哥,您听明白了吗?”王媚哽咽地说。


王媚发了一个手机地图位置给我。我安慰了她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当天深夜我赶到詹丽在重庆所住的医院,这是一家刚成立的私人医院。


她的眼睛是她最美最有特点的标志部位。六十公斤,一米五五的个头是和分丰腴的女人了,鼻窦癌晚期的病魔将她折磨成体重六十八斤的皮包骨了。


“小泽,你来了,给我带的麻辣鸡块呢?”詹丽软软糯糯的低声问。


我一脸茫然。


“她已经糊涂了,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詹丽的二姐过来对我说。


“小泽,你就知道欺负我麻辣鸡块呢?”詹丽伸出竹竿般细的手臂。我握着她的骨节分明的冰凉的手。


“来,过来我的男闺蜜。床边坐。”她终于认出我来了。


“她的大脑时好时坏说话颠三倒四的,你不要见怪。”她二姐微微哽咽地说。


我摇头,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


“我怎么会见怪呢?”


经詹丽二姐和她外甥女王媚的诉说,我知道了詹丽为什么发了那么多看不懂的微信,她的大脑思维逻辑算紊乱了,她常常念道要回重庆,二姐和王媚就对她说,你已经回到重庆家了。给我发微信是在西安肿瘤医院,她完全以为自己在重庆肿瘤医院。那些古怪的符号就是她最病重的时候。


重庆最热的季节来临了,蝉恶作剧的躲在不知什么地方“吱吱”的叫个不停。


街上没有行人,没有预约的客户,索性我困了,就将美发椅的后背拉平,睡了个觉。


我居然做了一个梦:巍峨,陡峭,高远的群山;浮云滚动下的连绵起伏跌宕的草坪;牦牛在悠闲自得的觅草。雪域雄鹰翱翔,劲风呼啸而过,虔诚的人伏倒又起来,起来又伏倒,向心中的圣殿挺进……


雅鲁藏布江在奔腾。


雄伟的圣殿布达拉宫。


客人的到来打断了我的西藏之旅……


我突然萌发了去西藏旅行的决心。我拨通了杨昭的电话。杨昭是漂亮宝贝的会员,跟了我五年的老客户。他在附近大型超市里开了间旅游公司。


“你好。羊羊。”我这么称呼他:“给我介绍一两种去西藏旅游的方案。”


他很久没理我。我知道他在忙没去打搅他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他回了电话:“怎么想通了去西藏旅行了?是失恋了?还是想不开了?”


“哈哈哈,什么逻辑?难道只有失恋的人和想不开的人才去西藏旅行吗?”我笑道。


“要去几天的?什么档次的?”他问。


“我做头发是专业,你做旅游是专业,你介绍一个我看看。”我说。


“那你等等哦我现在有客人在身边暂时不理你了,拜拜。”他风风火火的挂了电话


我继续在网上寻找去西藏旅行的信息和注意事项。


最后杨昭给我推荐了两款旅行方案一款是3980元的,火车去,飞机回,九天八夜。另一款是4980元的双飞,九天八夜。


我告诉他我要全旅游的,不进店购物的。


杨昭笑了说,进店是必须的你看不上的不买就是了。


不会强迫买东西吗?我顾虑的问。


不会的,你太小心了。杨昭笑道。


驷哥你们几个人呢?他又问。


我一个人。


什么?你一个人去西藏旅行?他惊慌失措地问。


对啊,一个人怎么呢?我问。


宾馆的房间都是双人间的标间,睡两个人的,你一个人去……不好安排,如果其他旅游团也有你这样单个的就好拼在一起了,但没有一个人的,你就得每晚多付九十元房钱。杨昭说


为什么?住房费不是全算在一起的吗?怎么要单独多收九十元呢?我不悦的问。


我的哥,我是说如果没有其他人跟你拼房间睡,得为了你多开一间房,当然要收你九十元啦。他介绍说。


我笑着摇头,我说我不接受这样的逻辑。你们网上宣传的价格没说一个人就要多收九十元房间费嘛。你们这是欺骗顾客嘛。


杨昭在电脑版微信里发了五个大哭的表情包。我和杨昭的生意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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