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叔叔!”思绪被打乱,入目是停顿在树干上的手指。我抬头看向发生地,是一个小孩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煞是可人。
“叔叔,爷爷请你去我们家坐坐呢!”她脆声道。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个鬓发见白的老人。即使时隔二十年,我仍是认出他来了,那是十里地的村长,是当年我们全院孩子的启蒙老师。
见我发现他,他便开始向这走来了。我甚至能感觉到老人心底压抑不住的激动。
“小……是小方吗?”他到了我身前。
我有些拘谨,木然地点了下头。其实“李方”这个名字已被我遗忘了十多年,若非此时触景生怀,定也是想不起来的。
“小方啊……”老村长眼里似乎多了些泪花。“你们一走就是十七年哟……老头子记得清楚来!”我起身扶老人坐下,余光看到那小孩子欢快地走了。
老人看着我,嘴唇颤动:“……孩子,过得可好?”
我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当年我们三个正是叛逆的年纪,总少不了怀揣英雄梦。我们就坐在这棵歪脖树下,听着蝉鸣,摇着蒲葵扇,王庄问我:
——你以后想干啥嘞?
——挣大钱,到国外去玩儿,然后娶个外国的媳妇儿!
——小小,你嘞?
——我要当画家!
——哈,你们都不如我咧!我以后要当兵,打鬼子!
——笨蛋,现在都没鬼子咧!
……
孩时稚嫩的誓言,在我看来无比神圣。当我们三个离开十里地,去追求各自的梦想,实现各自的承诺时,老村长也是如今天这般,看着我们,嘴唇颤动:
孩子,一定得过好。
“我……过得很好。”我说得有些艰难。
在外人看来,我过得是不错的。但我心头的巨石却无时无刻不压得我喘不过气,几乎窒息。
“年轻人啊……”老人突然呢喃起来,像是感叹。
“就是要追求想要的,才不枉年轻一回啊。”
我听着,有些窘迫。
十五岁那年,出资给孤儿院的干部下岗,院里的孩子也散了,村庄集结村里人筹了些钱给我们作路费,出去谋个生路。
我们三个,也分道扬镳。
最先提出分别的是王庄。他说,先应付了三年,十八岁一到,便当兵去。
然后,钱小小也要离开。
她说,在这样僻远的小村落,她无法实现她的梦想。
实现梦想?
那我呢?
我也要去为了梦想奋斗。当时我这样想。
于是我们三个分开了,各自去奋斗,为了梦想而奋斗。我买了通往未来的火车票,载着希望,一路前行。那时我觉得自己是快乐的,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风餐露宿,也比在院里看胖女人的脸色强。
但后来我发现,院里孩子们争衣抢食的竞争、胖女人不屑的白眼,比起社会上的争斗和舆论,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我们约定,各自梦想都实现的那一天,三人再聚。
却没有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