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谢谢啦
作者: 落拓风云更新时间:2020-09-21 09:54:57章节字数:2577

龚雪媛和赖广文赶到区公所广场时,已经空无一人。


伤亡的情况统计出来了,死亡三人,重伤十一人,还有二十六人有较轻的皮外伤。


死亡的三人中,有牟家保的牟大毛,被弹片削掉了后脑勺;有上街铁匠铺喻老板的幺儿小撮箕,四岁,脸朝下陷在泥凼里,肠子都被踩出来了;还有一个壮丁,清河保的冷小伟,在救火时,爬上屋顶去揭瓦片,面板断裂跌下去,烧死了。


十一个重伤人员,已经用黄牛车驮运去了歌乐山医院。


吴清风向县里做了汇报,县长钱爱民同意将壮丁暂时解散。因为昨晚下了雨,加之刚才救火,土坝子到处都被踩得坑坑洼洼的,那些殷红的血渍已经被黄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脚印覆盖,只有半陷在泥里的弹片,四分五裂的箩筐背篼,燃烧未尽的谷草,烧掉半边的石榴树,和西面那一片被揭去了瓦片,面板大多断裂的房屋,表明这里刚才遭遇了一场劫难。


赖广文走上广场南边的台阶,想进镇公所(镇公所和区公所都在这里办公)找曾德厚。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曾德厚到水码头去了。赖广文才知道水码头还有一颗未爆的炸弹。


那个蠢笨的绿冬瓜,还躺在那里,四周围了一圈红色的带子。徐参谋,吴清风,曾德厚,和几个工作人员站在圈外,小声地交流着。围观的人群都站得远远的。


派出所所长杨春雷亲自带队,在桥头口、下街口和河边都派了警察把守,不允许旁人靠近。


赖广文直接就往里走,一个警察拦住了他:“走开,你没看见拉着警戒线吗?”


赖广文说:“我要回家。”


“少说废话,”杨春雷推了赖广文一把,“滚远点。”


赖广文顺势抓住了杨春雷的手,反掰着手指往上提:“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以为穿了身黑皮皮就不得了嗦?”


杨春雷疼得直踮脚尖,咬着牙说:“你崽儿是来捣乱的啊?兄弟们,把他给我抓起来。”


四个警察围上来就揪住了赖广文的膀子。


“你们在做啥子?”吴清风听见吵闹声回过头,“少给老子添乱哈。”


在这些人中,赖广文只认识曾德厚,急忙喊:“曾镇长……”


曾德厚见是赖广文,向杨春雷摆了摆手。


杨春雷极不情愿地示意把赖广文放了,说:“崽儿,今后不要恁个提劲儿,小心老子弄你。”


赖广文扬了扬头,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我是万寿寺的老师,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曾德厚对赖广文刚才的举动很不高兴,说:“广文,你不要老是冲动,你的脾气得改改。”


赖广文望了杨春雷一眼,说:“警察也要讲规矩噻。”


龚雪媛跟着赖广文靠近了绿冬瓜,示意赖广文不要再说了,然后转开了话题:“广文,这个炸弹会不会突然爆炸哟?”


赖广文说:“不会。飞机炸弹接触到物体就会立即爆炸。如果当时没爆,后来突然爆炸的可能性很小,主要是引信出了问题。”


赖广文欲蹲下身子近一点观看,曾德厚连忙拉住他:“广文,小心。”


赖广文说:“镇长,站着死和蹲着死的效果是一样的。”


大家都嘿嘿笑起来,气氛没刚才那样紧张了。


徐参谋指指绿冬瓜:“老师,你认识这家伙?”


“我在学校学过军事,也懂得一些爆破知识。”


吴清风往前挪了一小步,说:“赖老师,那你给大家讲讲。”


赖广文转到绿冬瓜的对面,像个解说员似的给大家讲起来:“这是九七式轻型轰炸机投掷的炸弹。这种飞机是日本三菱公司生产的,机长十六米,有七个舱位,最快时速四百八十公里,最长续航二千七百公里。机身前面有四挺轻机枪,后面有一挺重机枪,可搭载一千公斤炸弹。这种轰炸机最大的特点就是最大爬升高度能达到一万米,而我们的驱逐机爬升到八千米就很费力了,而且我们的驱逐机速度也没有它快,要想追打它很困难。”


龚雪媛撇撇嘴:“是不是哟?广文,你是在长日本鬼子的志气,灭我中华民族的威风。小日本,胆敢来犯,我必诛之。”


赖广文觉得龚雪媛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又不好与她争辩,他每次和她谈天说地讲道理,从来就没赢过,心里默念一句好男不和女斗,就释然了。


徐参谋看看身旁的龚雪媛,又看看对面的赖广文,战场上的一幕幕情景浮现在眼前。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武汉,大大小小经历了二十多场战斗,迄今为止,一场也没有胜过。他的官阶越来越高,同时入伍的战友越来越少。


他眯起眼睛看看天空,春阳并不灼热,但却很刺眼。他收回目光,盯着地上的绿冬瓜说:“老师说得对,我们在制空权上的确不如日本人。但我们有强大的陆军,可以和日本人争斗到底!”


龚雪媛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常年征战晒得黝黑的徐参谋:“当兵的,好样的,雄得起。”


赖广文跨过红色的带子,想动手把绿冬瓜肢解了。吴清风连忙摆手:“赖老师,开不得玩笑哟,你娃硬是想把我们几个炸死毬了嗦?”徐参谋也阻止赖广文别动,说专业的拆弹手马上就到了。


一辆美式吉普车从何家桥上冲下来,嘎地一声停在了吴清风他们面前。副驾驶上跳下一个少校,向中校军衔的徐参谋敬了一个礼,徐参谋也回了一个礼。


少校冲吉普车做了一个手势,从后排爬下两个穿着防弹服戴着头盔的拆弹手。少校示意大家都退到桥上。然后,少校向大家做了自我介绍,他是重庆空军基地军械处防爆科的科长周小锋,并掏了一封介绍信递给了军衔比他高的徐参谋,徐参谋直接把信交给了吴清风。徐参谋也把在场的各位介绍给了周科长认识。


大家便不再说话,都满脸肃然地望着等待解剖的绿冬瓜。


拆弹手一人提着一个工具箱,径直走到绿冬瓜那里,掏出一个仪器,一条线搭在绿冬瓜的头上,一条线搭在绿冬瓜的尾巴上,仪表盘的指针向左转动停在了绿色的区域。


两人相互点点头,收起仪器,一人骑在了绿冬瓜背上,按住它的尾部,另一人双手抓住绿冬瓜的尾巴,轻轻地逆时针转动,慢慢将尾巴御了下来,轻放在地上,然后用钳子剪断了引信。


骑着绿冬瓜的那位向周小锋比了一个剪刀手。


周小锋对大家说:“炸弹已经安全拆除了。”


吴清风握住周小锋的手,说:“谢谢啦,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军人啦。走,我们过去看看。”


拆弹手把炸弹里面的炸药取出来放上了吉普车。


周小锋对吴清风说:“区长,弹壳我们就不带走了,你们留下做个纪念吧。”


吴清风对周小锋拱拱手:“好好好,找个地方把这个冬瓜挂起来,提醒乡民们要时刻记得小日本这个狗杂碎。德厚,找两个人把它搬走。周科长辛苦了,请到敝公所喝杯茶。”


周小锋说:“谢谢吴区长盛情,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向沈司令复命。今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他向徐参谋敬了一个礼,然后又向大家敬了一个礼,转身登上了吉普车。


曾德厚叫郑树生和凌远山把绿冬瓜抬到了区公所广场,挂在了被炸飞了一半的石榴树上,后来又把它挂在了黄金堡的皂角树上。如今,八十年过去了,这颗弹壳还保存在重庆市九龙坡区职业教育中心校园内。学校专门修了一个警示亭,提醒学生勿忘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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