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翻身起床，伸手去摸我收拾好放在床边的大牌包包们。

一下，两下。

没有摸到包让我弹坐起来，左右环顾四周，掀了被子还是没在床上找到我的包。

‘我昨晚上手工定制的‘香奈儿’，‘古驰’，‘迪奥’，都神秘失踪了。’

“我的手工定制！”

“我的包哪！”

和包包们一起失踪的还有肖念一，这件事情就有猫腻了。

等我赶到隔离点的时候，正在进行礼物分配环节，肖念一分配的礼物，就是我扫四天厕所让他画的‘一线大牌’包。

果然我想的一样，小绿茶和包同时失踪，果然有猫腻。

我扫厕所，他卖乖！

“肖念一，你这个。”

“小天使！”

黄美丽截胡，对着肖念一好一番夸奖，爱不释手的拿着我连夜赶工的包，向我炫耀。

“月月，你看念一不愧是学设计的，这样的点子都能想到，还这么贴心给我们准备的‘大牌’，简直就是小天使。”

肖念一脸不红心不跳：“各位姐姐才是天使，救死扶伤的最美逆行者，姐姐们喜欢就好。”

“肖念一你这个绿茶。”

我手刚指向肖念一，一个‘古驰’的单肩包就挂在我手指上。

“姐姐你别生气，念一也给你准备了。”

“肖念一，你是个什么型号的垃圾袋，这么能装！”

“古驰。”

肖念一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故意和我答非所问。

我气到全身发抖，肖念一就是老天爷派来惩罚我的克星！

“我才不稀罕，破包这么丑。”

“是吗？”

肖念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

我嘴角一僵，‘这是我的创意，我做的包，被自己蠢哭，说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包丑。’

小绿茶开课，委委屈屈的对着全都比他大的姐姐们卖乖：“果然手工包包做的太丑了，姐姐们真是好人，这么丑的包，姐姐们也不嫌弃，还夸好看，只有月月姐姐说实话。”

“小绿茶，这分明是我的创意，我做的包，你拿来邀功！”我要手撕绿茶，让大家看清这个绿茶的真面目。

“是月月做的吗？”

“月月做的，怎么会在念一那里？”

大家都疑惑起来，手里拿着包包，眼神在我的肖念一之间来回扫过，不知道该信谁。

黄美丽正义使者附身，出来主持公道：“月月，你别闹，我和你读书就认识，你画画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你做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念一，但也不可以仗着念一喜欢你，就抢念一的功劳。”

“如果姐姐喜欢，大家就当是姐姐做的，我无所谓的。”肖念一抓住机会，无辜的看向所有人，这般惹人怜爱，“我真的无所谓，姐姐高兴就好，姐姐别讨厌我。”

“许月，你别闹了，这是念一的一片心意，你不喜欢，我们喜欢。”

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分辨不出绿茶，换成女人也一样。

委屈又哑口无言，我被闺蜜‘实锤’。

我的点子，我做的包，我扫厕所换来的‘一线大牌’。

肖念一哪里是什么小绿茶，分明是个茶艺大师。

覃护士长把包捡起来给我，严肃道：“许月别闹，该工作了，带上包，自己省力，观察人员也好休息。”

“覃老师，他真的就是个绿茶。”我无力控诉。

“行了，他绿茶，红茶，菊花茶，你愿意还可以是珍珠奶茶。”覃护士长不耐烦的打发我。

“是真的！”我做着最后的申辩，依旧没人信。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被肖念一气死，换上防护服背上小布包上隔离区工作，暂时避开那朵女人堆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小绿茶。

“老师测体温。”

磁卡打开8503的锁，我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准备。

“体温36.5，血压158/94，心率103，张老师降压药吃了吗？”

“还没有。”

“一会记得吃，略微有一点偏高，你的血压之前控制的很好是因为一直吃着降压药，不能自己擅自加减药物，吃完降压药我过一会再来测。”

一切都是公事公办，测生命体征，发口罩，询问身体情况。

“等一下。”张友成叫住我和黄美丽，看向我们背的挎包，“昨天，我不是故意的要骂你？还是你？是我自己来这里以后没睡好，又担心自己会不会感染，没管住脾气，对不起。”

穿着防护服，张友成分不清我和黄美丽谁是谁，眼神在我们之间转来转去。

我立即用胳膊轻轻推了下黄美丽。

“没事，我们也做的不够好，的确考虑的不周到，以后有什么做的不足的，还要麻烦您继续提出问题，我们才能解决问题。”黄美丽拉了下‘香奈儿’，赶紧又补充一句，“就是别像昨天一样就好。”

张友成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以后都不会了，你看昨天我才提出来，今天你们就找到解决办法了，你们也是在想办法。”

8503关上门之后，我和黄美丽对视一笑，看到彼此护目镜下的眼睛笑成一条缝。

努力和改变也是相互的，都会看见。

“没想到今天还能碰到车。”坐上车和中彩票一样高兴，“师傅，去电大酒店。”

刚起步的出租车突然急刹车，措不及防，一头撞在副驾驶座后。

司机拉好手刹后，捏紧口罩上的鼻甲条，双手捂着口罩，头也不回道：“不去，不去，下车，下车，马上下车。”

我茫然的揉着撞红的额头问：“为什么呀？”

司机表现的非常不耐烦道：“为什么你不知道呀！那是隔离点，关的都是新冠隔离人员，你是不是就是要去隔离的？别害人，马上下车，我不去。”

“我不是隔离人员，我是工作人员，他们不是确诊的病人，只是有接触确诊人员的高风险人群，隔离十四天没问题就可以回家。”

我以为解释清楚就好，没想到司机听到我是工作人员，情绪更激动了：“那你一天要接触多少个隔离的，你们医生护士身上都是病毒。”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你把我送到体育馆，我自己走过去也行。”

“我不管你说什么，马上下车，我不做你生意。”

司机急躁的抓着方向盘，后视镜倒影的眼睛充满焦躁，不耐烦的情绪。

2020年第一次坐车被扔在十字路口，茫然，无措，心酸，委屈，在出租车从我眼前飞驰离开后，全都打翻了。

我从小引以为傲的信仰，在普通人眼里却是满满的嫌弃，视为病毒，避之唯恐不及。

站在这个寒冬街头，迎面劈来的风像冰冷的刀锋将我从从头劈到脚，热血的五脏六腑被暴露在眼霜降雪的空气中，冷意沁进四肢百骸。

社会的现实，毫无温度的展示出它的冷漠冰冷。

这一次徒步去隔离点，是许多天以来走的最漫长的一次。

“月月，你今天怎么了？”覃护士长拿着一盒牛奶放在桌上。

我摇摇头，继续数着碗里的饭粒。

“没事你和米粒过不去，到底怎么了？”

“护士长，你说我们做这些，有人会念我们好吗？我们没去武汉，在别人眼里我们不是一线；我们又在隔离点，在别人眼里又代表着病毒。”

我将今天早上的事在餐厅和护士长说了。

“司机听我说完要来这里，把我赶下车，说我身上都是病毒，不许我坐车，我们都穿着防护服，天天测好几次体温，只是我们堵在本地新冠病毒的缺口，控制扩散。”

感同身受这种事情，没痛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痛，就像之前黄美丽被骂哭，‘至于吗？不就骂了一句’，我那时候虽然难受也心痛，却没有这样真真实实经历来的痛。

偏见，就像一把刀片，平时缩躲在社会的夹缝中，却短小而锋利，会不着意的从阴暗处伸出锋芒，人过割肉。

覃老师17年前经历过非典抗疫，和我讲了她当年在西南医院上班，也被拒载过的事情，当年带着她抗非典疫的护士长是怎么教育她的。

“大家都害怕，如果不是家里缺钱，也不会在这种时期还出来跑出租，一辆出租车，在一个普通家庭就是这个家所有的生活来源。”

“医护，军警都是非紧急撤离人员，我们不堵住疫情缺口，后面就是普通市民，主动报名抗疫，也不是为了让别人感激，说伟大一点是因为职业责任，心中热血，热爱着这个城市和国家；说小一点父母兄弟，亲朋好友，都在这里，没得选，没得退，所以只管自己做什么，别管别人怎么说。”

覃老师指着牛奶道：“值班室刚刚又拉来了牛奶，水果，面包，泡面，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国家觉得我们饿，国家觉得我们营养不够。”

本来还挺感慨的，覃老师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我突然想笑了。

‘每人每天餐费150块，国家还觉得我饿，国家养猪计划’。

现在是疫情最严峻时期，体育馆旁的高速路口检疫站，长期搭着两顶抗疫救灾帐篷，交警和医生门口圈蹲着索粉，条件比隔离点还艰苦。

有车下高速，他们立即放下还没吃完的粉在地上，拿着耳温枪就跑过去，严格把控每一辆来渝车司机温度。

“姐姐，坐车吗？”

黑色奥迪私家车停到我脚边，驾驶座挤出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像星星闪耀着光，微微拉下口罩露出小虎牙，灵动皎洁。

覃老师说的对，最近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小虎牙’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就知道出来跑车赚钱，自食其力，那像‘小绿茶’！

“我要坐车！你先把口罩戴上。”反正出租车也少，小虎牙自食其力，也比小绿茶强。

小虎牙车内音响开的震天，动次打次极具节奏，副驾驶安全带上还系着一块绿色滑板，看样子是个嘻哈少年。

我比较喜欢古风音乐，咋一听不太适应，听了十来分钟感觉也还不错，挺热血澎湃的，聊了两句才知道人家也是大二学生，学舞蹈的。

瞬间又想到了肖念一，不能比，得把自己气背过气。

“我到家了，多少钱我微信付你。”

“好的微信。”

手机扫过小虎牙的二维码，页面跳转到的不是付款页面，而是添加页面，昵称：酷盖黄亦宝。

我抬头看向奶飙都笑出来的小虎牙，小虎牙装酷道：“加个微信，不用给钱。”

“好吧！”

虽然有点别扭，但坐了人家的车，你说不加微信，好像不太好。

点击通过验证。

“你是隔离点的服务员？我看到你好几次都往隔离点走。”

“我是支援隔离点的护士。”

小虎牙整个身子都从驾驶座扭过来了，抱着靠背，双眼放光道：“你是白衣天使，最美逆行者。”

“应该也，算？是吧？”怪不好意思的。

小虎牙激动的握住我的手，道：“你上班需要车，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可以来接送你。”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路上下班。”

今天才认识，而且都已经白坐人家车一次了，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接送。

小虎牙的热情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应，只是很单纯的想帮忙，应该是抖音抗疫类正能量小视频看多了，也是一身热血，想要做点什么。

晚上下班这一趟遇到小虎牙，让所有阴霾的心情全部一扫而空。

世界里有早上遇到的司机那样因为害怕，明哲保身；也有晚上遇到的小虎牙这样的人，让世界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