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鑫源回到哈尔滨，整个人还没有完全从二老歪被杀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整个人陷入了自责、痛苦、紧张、害怕的情绪当中，此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静下心来有一种隐隐的后怕。他不知道如果当时他们晚走一会儿，会不会像二老歪一样，成为了一具尸体，想到这里他不禁后怕起来。

古大锤推了一下顾鑫源：“哥,还想那事呐？”顾鑫源说：“不，没有。”李大哥似乎也缓过神来，说道：“二位兄弟，我老李就穷人一个，没什么东西谢二位兄弟的，但是，你们的好，我记下了，以后……有什么事用的着我的地方说一声，别的能耐没有，我在码头干了有十几年了，穷哥们还是认识一些的……。”

顾鑫源说：“李大哥，你说这话就外道了，咱们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邻里之间相互照应一下是应该的，谈谢就见外了。以后，小弟少不了麻烦李大哥……。”李大哥说：“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兄弟，明天吧，明天去我家，我让你嫂子做几个菜……。”顾鑫源说：“明天，我们哥俩一定去。”古大锤说：“李大哥，我这人好喝两口……。”李大哥哈哈的笑道：“我家别的没有，酒管够。”

李大哥说：“兄弟不聊了，码头上还有事呢？我先走了,明天晚上你们一定要去呀！”说完，大踏步的向码头方向走去。

古大锤说：“哥，放松点，过去的事不要想了，咱穷人的命不值钱，和蚂蚁没啥区别，什么时候死，自己说了不算，活一天算一天吧，哥，走玩两把去！”说着，一把拉着顾鑫源向赌场走去。

顾鑫源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赌场，当他来到牌九赌桌前，看着桌子上的牌局，心情逐渐好了许多，这时，庄家说话了：“哎！鑫源玩两把，别光看着呀？”

顾鑫源想了一下说：“妈的，老子今天玩把大的，押三十。”庄家看了他一眼说：“兄弟，你真要玩这么大？我这可是一赔十的！”顾鑫源说：“豁出去了，赢就他妈赢大的，输……也输把大的。”庄家说：“好！兄弟有魄力，其它人还有没有跟的？”

其它的赌客摇摇头，站在一边看着，也不出声，古大锤说：“一帮怂货，才三十块钱就把你们吓住了，算我一个，我跟三十。”

庄家说：“二位兄弟，这可不是赌气呀！”顾鑫源瞪着庄家说：“少他妈废话，发牌！”庄家看了一眼赌客们，“鑫源兄弟和大锤兄弟各押三十，赔率一赔十，现在还差一个人谁来玩？”

话音刚落一个落魄公子哥走了过来，“我来！不就三十吗？太少了，我押一百……，”

顾鑫源给庄家使了一个眼色，同时碰了一下古大锤，三个人瞬间心领神会。

庄家开始发牌，片刻之后，庄家叫道：“还有没有跟的？”古大锤说：“我跟三十。”顾鑫源说：“我也跟……”，然后对这个公子哥说：“这位少爷，轮到你了，跟不跟啊？”公子哥看了一下手里的牌，不由得愣住了，犹豫了起来，顾鑫源催促道：“不跟你可就输了，这一下三百多可就没了。”

公子哥想了一下说：“不跟！”庄家和顾鑫源交换了一下眼色，开牌了，顾鑫源开牌后叫道：“天牌，来来来，拿钱来。”然后对公子哥说：“少爷再来一把，翻个本，这次我押大点……我押二百古大”锤说：“我也押二百”公子哥说：“跟了，我也押二百。”

等大家配完牌，庄家问道：“还有没有跟的？”顾鑫源说：“跟二百……。”古大锤说：“不跟了。”然后对公子哥说：“少爷，我感觉你牌不错，继续跟啊，这把只要一赢，上把输的钱全回来了。”公子哥想了一下，说道：“跟了，再跟二百。”

顾鑫源说：“再跟二百，”此时公子哥有些为难，他摸了一下衣兜，沮丧的说：“我身上没钱了，我把手表压这，这是法国货，值两千大洋呢！”

顾鑫源说：“这位少爷，我们是穷人，不认识这物件，你要是有钱，你就跟，没有钱就放弃，我们还要继续下注呢！”公子哥说：“要不，你们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让人送钱来。”

古大锤说：“自古赌场就没这规矩，你这钱什么时候送来我们不知道，要是不送来，我们还等一宿啊，还干不干别的了！”庄家说：“是呀，这位公子，赌场没这规矩，抱歉了。”然后转向顾鑫源：“鑫源兄弟还跟不跟了？”顾鑫源说：“跟，我把这点钱全压上。”庄家打开牌，古大锤惊叫道：“哥，你神了，居然弄了个至尊宝，你有才啊！”

公子哥彻底傻眼了，惴惴不安的离开了赌场。

顾鑫源收好钱，放进一个钱袋子里，来到赌场的后屋，赌场管事的走了过来：“老弟，你知道刚才坑的公子哥是什么人吗？”

顾鑫源说：“不知道，怎么了？”赌场管事的人说：“这个人是前市长杜震槐的公子，刚从英国回来，没见干啥正经事，就是赌钱。”

顾鑫源说：“看来，这回我坑对了。”

赌场管事的提醒道：“当心他报复你……”顾鑫源说：“多谢哥哥提醒，哦，对了，把这钱分一下吧，还按以前的规矩，我六你四……。”

次日凌晨，顾鑫源和古大锤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古大锤说：“哥，钱……还是先分了吧，我……手头已经紧了……。”

顾鑫源将钱袋子往桌子上一扔，说道：“你自己随便拿吧，把我那份留下就行。”说完往床上一倒便昏昏的睡去了。

古大锤看着桌上的钱，几次伸手想拿，但又缩了回去。他把钱数了又数，整整两千多块，他不知道该拿多少，拿多了，怕顾鑫源以后赌钱不带着他，拿少了，又自觉吃亏。古大锤思前想后一咬牙，拿了五百多块钱，回到了自己的家。

临近中午的时候，顾鑫源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桌上的钱，抓起来放到了床角处的暗格里，然后走出家门。

此时他发现邻居们看他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很多人主动和他打起了招呼，顾鑫源有些奇怪，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他刚到楼下，就听大妈甲说：“你别说，顾鑫源这小子还真行，把那个叫什么二老歪的给收拾的那叫一个惨，把命都丢了。”大妈乙说：“你说这小子，平时的时候，吃喝嫖赌，没见过他干什么正经事，这事……说实话，办的那叫解气”。

顾鑫源听着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不禁停住了脚步，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印象是如此的不堪，他长叹了一口气，返身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突然有人敲门，顾鑫源打开门，只见李大嫂站在门外：“鑫源，你哥说，今天你到家吃饭，想吃什么嫂子给你做。”

顾鑫源说：“嫂子不用这么客气，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你看着弄就行了，晚上我和李大哥要喝点，弄点下酒菜就行。”

李大嫂看着顾鑫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又咽了回去，她停顿了片刻后说：“行，我知道了，你哪也别去，就在家等着，我去买菜，一会就回来。”说完，快步的离开了。

顾鑫源看着李大嫂的行为，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返身回到屋，躺在床上继续发呆。

傍晚时分，李大哥从码头上回来，一进门看到媳妇正在厨房忙碌着，走过去拍了一下肩膀说：“哟，今天的伙食不错呀！哎，鑫源什么时候过来？”李大嫂说：“他什么时候过来，我怎么知道？你去找他吧！”李大哥在媳妇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才好了几天，又不会说人话了。”李大嫂说：“你……也就这点本事了，除了打我，你也不会点什么了，咱俩结婚有十年了吧，连个孩子都没弄出来，要不是上回看医生，到现在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呢。”

李大哥听了这话沉默了良久说：“我知道，你和我吃了不少苦，因为孩子的事，你没少受委屈，以后我不打你了，不过……你也不能再气我了，更不许提这事，我去找鑫源了。”说着转身刚要走，就听到敲门声：“李大哥，我是鑫源，”李大哥打开门，只见顾鑫源和古大锤站在门外，两人手里还拎着猪头肉和白酒。

李大哥说：“哎，你们来就来呗，还拿东西干什么？”古大锤说：“李哥，这猪头肉，可是道台府的，不瞒你说，我排了两个多小时，才买到的，这酒，可是日本的清酒，咱中国人平时可喝不着，多亏了警察厅的钱哥，才弄到这一瓶，我哥说，正好借这个机会，咱们兄弟也一起尝个鲜。”

李大哥说：“多谢二位兄弟这么上心，你们先坐一下，我去看看菜。”时间不长饭菜陆续端了上来，兄弟三人端起酒杯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顾鑫源说：“这日本的酒，没什么味道，还不如喝白开水呢，没劲，不如咱中国的小烧好喝。”李大哥说：“我这有老毛子的酒，60度呢，就怕你挺不住。”

古大锤说：“喝酒就喝有劲的……。”李大哥对媳妇说：“去，把我那个老毛子的什么伏特加拿来……。”

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畅饮着，没多大功夫，酒劲上来了，三个人都有些喝高了，李大哥说：“鑫源兄弟，哥不拿你当外人，我和你嫂子结婚十年了，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哥废物啊……。”

顾鑫源问：“哥，你赶紧带我嫂子看看医生去呀。”李大哥说：“去了，是我的事……我……不好意思开口啊。”

顾鑫源说：“哥，认识一个老中医，专治你这病的，明天……我带你过去……。”李大哥说：“那可感情好，兄弟，哥先敬你一杯。”说完，把酒倒满一饮而尽，然后头一歪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顾鑫源说：“嫂子，你给我哥铺床。”李大嫂起来铺床，顾鑫源和古大锤将他扶上床，顺手盖好被子，然后对古大锤说：“大锤，你去我房间在抽屉里有一瓶醒酒的药拿过来，我帮嫂子收拾一下屋子……。”

古大锤答应了一声，晃晃悠悠的向楼上走去。

顾鑫源帮李大嫂将盘子和碗拿到厨房，突然，李大嫂从后面抱住了他：“鑫源……，”顾鑫源把她的手拿开，转过身子说：“嫂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不要这样……。”

李大嫂说：“鑫源和你说实话吧，你哥那物件不行，唉……差不多七年了，他没碰过我一下，隔两三天就打我一顿，我不怪他，其实他这样全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是女人啊……我也不想就这么过下去。”说着拉着顾鑫源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

顾鑫源吓的赶紧缩回手，尽量克制着理性，他用力的摇了一下头，猛的捂住嘴跑到卫生间吐了出来。

李大嫂倒了一碗凉水，递了过去，同时不停的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顾鑫源大口的吐着，他感觉两眼直冒金星，两腿有些发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李大嫂用力将他扶了起来，搀扶着他来到屋里，用毛巾给他擦拭着。这时古大锤拿着药走了过来：“嫂子……拿……拿点水，这药不错，我吃了两粒，挺管用的，现在不……不难受了。”李大嫂把药给顾鑫源服下，然后又给李大哥吃了下去。

顾鑫源抓着古大锤的手说：“扶，扶我……扶我回去！”

第二天清晨，顾鑫源醒来，坐起身摇了摇头，还是有晕晕的感觉，肚子仍然还有一些难受，他来到楼下尝试着跑两步，可是没跑几步，又吐了出来，他闭上眼睛摇了一下头，准备上楼，看到温晚秋从楼上下来，他紧跑两步来到温晚秋的面前：“晚秋妹妹，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哎呀，把我想的呀，吃啥啥不香，喝点酒就吐啊！”温晚秋看着他说：“我说顾鑫源，你这骗人的鬼话……你自己相信吗？”顾鑫源说：“相信，当然相信，我自己说的话，我要是都不信，谁还会相信？”

温晚秋说：“说吧，找我什么事？”顾鑫源说：“没别的事，就是想和你一起吃点早餐，哎，这可是我好多年的梦想啊！晚秋妹妹不要拒绝我，一定不要拒绝我，要不然，我会伤心的。”

温晚秋说：“我不饿，再说我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你自己一个人吃吧！”顾鑫源说：“晚秋妹妹呀，没有你这样的，你把我这颗小心脏给伤的呀，哎呀，到处是伤口，到处都在流血不行了，不行了，我快不行了，晚秋妹妹，你得赔我，你得给我掏医药费。”温晚秋说：“我说，哎，有你这么耍无赖的吗？”顾鑫源说：“有，当然有，我就是，走吧，晚秋妹妹，走走走，咱就吃个饭……。”说着，拉着温晚秋的手来到早餐点，“妹妹，你吃点什么？”

温晚秋答道：“随便”。

顾鑫源对老板说：“老板，来一屉包子，一碗豆腐脑，再来一碗随便。”

早餐点的老板问：“我说，鑫源，你调理我是不是，你告诉我，随便是什么东西？”.

顾鑫源说：“老板，这随便是晚秋妹妹点的，你得问她。”

温晚秋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大叔，不用理他，给我来碗小米粥就行。”顾鑫源说：“再来两个茶叶蛋，对了，再加一屉包子。”

时间不长东西端了上来，顾鑫源说：“这两个茶叶蛋是给你买的，都吃了抗饿。晚秋啊，不是我说你，你那份工作，别干了，太累不说，吃饭也没个准点，时间长了身子就垮了”

温晚秋听着他的话，微微感觉到一种暖暖的感觉，低着头，喝着粥。

顾鑫源将鸡蛋剥好，递到她手上，温晚秋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顾鑫源说：“我一直就是这样，只不过，是你一直没给我机会。”

温晚秋说：“哟，照你这么说，还怨我了是不是？”

顾鑫源说：“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一直很在意身边的人，就像李大哥家的事……。”

温晚秋问：“哎，说说，二老歪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鑫源吃了一口包子后，得意的说道：“这事对于我来说，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不是我吹牛，我在道里，南岗，我横着走都没有人敢惹我知道不，你像道里警察的谢署长，警察厅的刑事科的钱警长，那是哥们，你说，有这些朋友出手帮忙，他二老歪想不倒霉都难。”

温晚秋说：“二老歪的死也是你干的？”顾鑫源说：“这事，分怎么说，既是我干的，又不是我干的。”

温晚秋问道：“这话怎么讲？”

顾鑫源说：“我通过钱哥，找到了二老歪的藏身地不假，不过，当时我们没想杀他，就是想教训他一顿，然后再弄点钱，没想到……二老歪和我们动刀子，幸亏大锤手里有木棍把他的刀给打飞了，然后就捅了他一刀，当时他没死，不过看样子伤的不轻，当时呀，我们都吓坏了，就跑了，可是跑出去也就不到五分钟，就听到了枪响，然后就看到起火了。”

温晚秋听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当中。

吃过早饭，温晚秋说：“行了，饭我吃了，你回去吧，我要上班了。”顾鑫源说：“晚秋妹妹，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就送你吧！”

温晚秋说：“随便，你要是不嫌冷，跟着就好了。”

顾鑫源走在温晚秋的身边，一路之上，温晚秋也不怎么和他说话，顾鑫源默默的走着，此刻对于他来说，能和温晚秋走在一起就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了，对于其它的方面，他也只有想一想的份。

顾鑫源看着温晚秋走进四季香茗茶楼，才转身离去。

温晚秋进入茶楼，习惯性的拿起抹布，擦拭着桌子，片刻之后，老板陆文平推门而入，说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温晚秋说：“不是我来早了，是你来晚了。”陆文平看一眼手表说：“哟，我今天确实来晚了，哎，小温最近一段时间，敌人查的紧，上级命令我们，暂时停止一切活动，电台要尽快转移。”

温晚秋说：“是，我今天晚上就转移，哦，有件事向你汇报一下。”

陆文平说：“什么事？”

温晚秋说：“你还记得二老歪的案子吗？”陆文平说：“记得，怎么？有什么变故吗？”

温晚秋说：“这个案子，我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了。”随后便把从顾鑫源那里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陆文平沉思了良久，说道：“你说的情况，和满洲特委的同志，了解到的差不多，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说明，胡参议早有除掉二老歪的意图，只不过让这个顾鑫源做了挡箭牌，对这个顾鑫源，你要多留意他的思想动态。尽可能的利用他和警察的关系，弄到一些有利于我们的情报。”

温晚秋不以为然的说：“他就是一个小混混，成天吃喝嫖赌的人，指望他？我看还是算了吧！”

陆文平说：“顾鑫源这个人，固然身上有很多恶习，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恶习，他可以接触到一般人所不能涉及的相关人员，打探到普通渠道所不能获取的情报。我们充分的利用好他这些恶习，做些有益于我们的事，通过二老歪的案子，不难看出他这个人本质不坏，只不过缺少一些正确的引导。”

温晚秋说：“我明白了，我会多注意这个小混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