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珊瑚
作者: 时言更新时间:2018-07-29 15:41:26章节字数:2062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赵昱虚弱苍白的脸庞,看着他极力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将尖尖的利刺竖起来,一头扎向别人,一头深深扎着自己,遍体鳞伤而不自知。


“好好儿歇着,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没有再看他,长安转身出了屋子,只命春桃将银耳燕窝粥送进去让他喝下,自己在屋外的院子里守着。


长安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人这般上心,大抵是第一眼看到赵昱时,他憔悴不堪的面上,那双清峻得没有一丝儿浑浊的眉眼,触动了她的心弦。


薛嗣良从宫中回到薛府时,已经入夜了。


近日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相国徐文忠枉顾国律,滥用职权,祸乱朝纲,要求罢其宰相一职,他作为相国的妹婿,又是御史大夫,已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今日这么晚回来,正是因为此事,皇帝留他在宫中叙话。


“周忠,你速去相国府递个口信,就说一切有我,叫相国莫要轻举妄动,以免落人口舌。”


薛嗣良吩咐完随侍,匆匆往书房赶,刚推开房门,便见薛夫人坐在案几旁的梨花木软椅上,吓了一大跳,“夫人?天色晚,为何还不歇着?”


跨过门槛,薛嗣良径直往里屋去,在书架和书案上来回察看。


“不用找了。”薛夫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闷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阴沉,“玉珊瑚不见了。”


“你说什么?”薛嗣良十分惊诧,“不见了?”


他不敢相信地摇摇头,“胡说八道。”随即又将书橱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就连橱壁上的暗格都不放过,弄得整个书房一片狼藉。


可那座玉珊瑚,确确实实是凭空消失了。


明明是春寒料峭,夜晚湿冷,薛嗣良的额头上却冒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汗珠,方才的惊诧已经转化成了惶恐,脸色苍白,“来人!”


他朝书房外大喝一声,立时有数名家丁破门而入,“老爷,您有何吩咐?”


薛嗣良拍案而起,显然动了大怒,手背青筋暴起,“给我搜!就算是把整个薛府翻过来,也要把玉珊瑚给找出来!”


家丁得了令便往府中各院搜查,薛夫人起身看着薛嗣良,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老爷,一定是那个野种干的好事,他才来几天,府里便丢了东西,不是他还能有谁?”


“住口!”薛嗣良嫌恶地瞥了一眼薛夫人,呵斥道,“夫人出身毓质名门,幼承庭训,一口一个野种,成何体统!再说了,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要信口雌黄!”


“老爷!”薛夫人眉头紧锁,言辞恳切,“他不过是个捡来的,您为何如此维护!妾身从来不会看错人,您的玉珊瑚,一定是被他偷走了!指不定已经拿去当铺换钱了!”


薛嗣良本就因薛夫人的哥哥徐文忠被弹劾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如今又添一事,已然对她不耐烦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便出了房门,往府中花园的凉亭里去。


看着府中下人们里里外外仔细搜寻,却迟迟没有消息,薛嗣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座玉珊瑚,是当年薛嗣良从御史中丞迁至御史大夫时,皇帝亲赐的珍宝之物,由水色极好的羊脂玉雕琢成珊瑚的模样,通体晶莹透亮,没有一点儿瑕疵。


如果只是一件普通的珍宝,丢了也就丢了,他堂堂御史大夫府,吏禄千旦,什么样的东西买不起,皇帝赏赐又何其多,不缺这一件,可这座玉珊瑚里,藏着薛嗣良最重要的东西。


一干下人已经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搜遍了,都没有看到玉珊瑚,最后还剩三处,一处是大公子薛长君所住的浮华苑,一处是薛长安所住的四宜居,还有一处,便是先前赵昱住的厢房。


“大少爷那处,定然是不会有甚麽问题的。”领头的阿虎一面说,一面指了两个人,“你们二人去搜就是了。”又指了指另外几个得力的,“你们几个,跟我去四宜居,其余的,去搜厢房。”


阿虎分完人,领着七八个人到四宜居,轻轻扣了扣苑门,“二小姐,老爷丢了一件宝贝,吩咐小的来找,这会儿只剩您这处没有搜了。”


彼时长安正在院子里和春桃一道煎药,听到门外的说话声,愣了一下,宝贝?想起晨时的事,才恍然大悟是玉珊瑚,况且那时候自己已经揽下了罪责。


她定了定神,起身缓缓地朝门口走去,吱呀一声将苑门打开,“不用大费周章地搜了,告诉父亲,玉珊瑚是我拿的,已经丢了,找不回来了。”


阿虎的脸色很难看,吞吞吐吐地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小姐,您别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您......”


阿虎话还没说完,长安便见父亲朝这处走来,在离自己五步的地方,驻足沉声,“安儿,你跟爹说实话,玉珊瑚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长安点了点头,没有出声,薛嗣良近前几步,离长安只有寸步之余,扬起手来就在长安的脸颊上落下一掌,“啪——”


长安从未想过,父亲会打她。


印象中,父亲待他们姊妹四人,从来都是不分嫡庶,慈爱有加,尤其是对她。从小到大,只要她想做的事,父亲都会答允她,她想要的东西,父亲都会让她拥有。她顽劣任性,父亲包容她,她犯错闯祸,父亲替她担下,虽然也会经常数落她,气她娇纵,但过后总会低下头来去哄她。


长安的脸颊红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烫,不消一会儿便肿得老高。耳朵里嗡嗡嗡的,像有无数只虫子在鸣叫。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半边脸,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滚烫的泪水顺着红肿的地方流下来时,才有一丝儿知觉。


她觉得痛不欲生的地方,是心。她捂着脸颊慢慢蹲下,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阿爹要打要骂,女儿毫无怨言。”


春桃也被吓到了,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将长安扶住,跪在地上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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