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镇上有一家很古老的书店，也是唯一一家，老板除了会定时进购一些教辅材料卖给当地的小学生，书店里的书就只是一些老得如同古董一般的各类小说，陆家安在书店里转了一大圈，失望地离开了。

“陆家安？”骆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家安没有停下脚步，很明显，她分辨出了这个声音来自骆阳。

“陆家安。”骆阳提高了声调，家安依旧自顾前行。

“陆家安同学！”

她停下步子，回过身礼貌地问：“骆阳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看见你从书店出来，但是什么都没有买，所以想问问你是不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书，也许……”

“没有，我只是来闲逛的。”

说完，陆家安又转身回来，迈开步子回家去。她绝不会告诉骆阳她是在找他之前提到过的那本《论点·论据·论证》，很显然，小镇的老书店根本没有这类“与时俱进”的书。陆家安不愿意在骆阳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弱者。

父母不让去市里买书，又不能拉下脸来问骆阳借，家安只想到了一个办法，把每天报纸上的时事新闻剪下来，然后用本子粘贴存放起来，这样就成了一本属于自己的《议论文素材》。

十二月的陆镇，空气温度已经开始下降，眼看就要降到2℃以下，大雪又要来了。这边的陆家安还在冷风里搜集每天的各种报章杂志，那边的孟家宜却在温暖的钢琴室里对着琴谱和家教老师大发脾气。

为了将从前的河鲜事业发展得更好，原本收入日渐增加的陆家再次陷入拮据的生活状态。那两年里，陆家安不敢提去市里，不敢问“小学毕业之后可不可以出去玩”，更不敢像孟家宜和骆阳那样一开口就管爸妈要钱。

冬日的阳光依然还是明亮的，照得黑板有些晃眼。

“同学们，本来按惯例说，咱们是毕业班，是不用筹备学校的元旦晚会的，但是老师刚刚接到了一个新通知，要咱们出一个小节目。大家分组讨论一下吧，明天告诉我你们的想法，就按照平时的学习小组分吧，陆家安和罗西负责一下。”

李老师所谓的学习小组也就是前后共四人的小方块。陆家安的同桌是全校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二年级的时候差点放火烧了学校的垃圾站，要是让他来策划，估计会炸了学校吧。

“班长大人，我们向学校申请放烟花吧，都说了是晚会，那怎么能没有烟花呢，到时候由我负责点燃引线就行了。”

“陈光明，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要带两颗手榴弹来炸学校呢……”

“这个不错，我爷爷参加过战争，可能有留下来的手榴弹。”

陆家安摇摇头，看了看骆阳的同桌，小小的个子，瘦的皮包骨头，带着一副镜片厚度极高的圆眼睛，每天只知道把脑袋埋在书里，看来是指望不了了。她望向骆阳，骆阳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有些无奈又有些……陆家安看不透。

“陆家安，你什么时候走？”骆阳走到收拾好书包，走到家安的课桌前。

她把明天要用的教材放进桌洞里，以减轻书包的负担，然后抬起头问：“有事吗？”

“元旦晚会……”

“这个我来搞定吧，我跟罗西商量一下，排个舞蹈什么的就可以了。”

“喂，陆家安同学，你不能这样，这可是我们小学最后一次上舞台了。”

家安搞不懂，骆阳一个转学生，竟然对这个刚来就要离开的学校会这么有感情。“反正我也没上过，没什么稀奇的。”

“我不管，我有很好的想法，你跟我去我家，我要好好给你普及一下知识。”

他开始“帮”家安收拾书包，硬拉着她回自己家，然后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西游记？扔到书桌上。

“看过吗？”

家安点点头。

“我们演《大闹天宫》，我要演齐天大圣。”

家安又点点头。

“你同意了？”

“啊？你该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

“好了，不用说了。骆阳，这真的是你家吗？你家的书比学校图书室还多，简直就是一家图书馆。”陆家安走到一列书柜前，抽出一本《儿童文学》，“我只在学校的图书室看过二十期这个书，你家是没一期都有吗？”

“应该是的吧。”骆阳翻开《西游记》，“你看一下《大闹天宫》这一节吧。”

“你决定就行了。”她拿着手里的书，走到一个角落坐下去，兀自看起来。这就是陆家安从小的习惯，一旦她想安安静静地干一件事，就会找一个角落把自己与世隔绝起来。

后来骆阳还因为这个习惯问过她，处女座的洁癖她到底体现在哪里？

见陆家安看得认真，骆阳也拉出一把椅子，拿出钢笔和纸，翻开《西游记》，开始奋笔疾书，当陆家安意识到天已经漆黑时早已过九点。

“陆家安，我叫管家送你吧。”

“不用了。”

“陆家安，我送你吧。”

家安没有说话，看来像是默认了，或者是因为骆阳的“借书之恩”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所以不知道是否应该拒绝，所以选择了沉默。